李垚对着温瑜一拜:“老臣代三州一郡的臣民谢公主。”
温瑜沉默地看着这老者,最后侧过首去瞧窗外爬了满墙绿藤的园景,似乎微沉地吸了一口气,说:“先生若无旁事,便先退下吧。”
对方屡屡拿大梁基业和三州一郡的臣民性命来压她,又恪守起君臣之礼,无外乎是在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但温瑜还是叫了他一声“先生”,而非是“大人”。
李垚听见她的称呼,也愣了愣,苍老泛灰的瞳仁里映出了温瑜看向窗外侧影,布着花白胡须的唇动了动,又再次抿紧,面上神情固执强硬如初,朝温瑜道:“老臣告退。”
脚步声和拄拐声一同响起,随即是房门掩上的声音。
温瑜在此期间一直凝目望着窗外,直看到眼睛因视物太久而隐隐发涩,才缓缓闭上了双目。
她告诉自己,李垚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谋臣应做的,是自己不该视他为师长后,又奢望他当真如师长般待自己。
他拿大义和责任压她,与其说是不敢拿大梁基业和三州一郡的臣民性命做赌,不如说是从未想过相信她。
那老者至始至终,想完成的都只是她父王未曾完成的宏图之志,所以才不允许自己这个遗志的秉承者,有丝毫犯错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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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白回来时,温瑜正在案前执笔写信,屋里点了提神的香,剂量放得颇大,昭白嗅了几l息便皱起眉,她看了坐在窗前专注落笔的温瑜一眼,禀报起对岑安铜雀等一众周府府卫的安置:“已按您的吩咐,给他们都安排了妥当的住处,也唤府医前去给他们把脉调养了。”
温瑜“嗯”了声,说:“厚待他们,这些人都曾舍命护我,等他们休养好了,若有心生隐退之意的,拨与丰厚的钱财;愿留下的,你看着安置,勿叫他们受委屈。丧命在途中的,从岑安那里问清名讳籍贯,若还有家人在,也送些抚恤财物去。”
昭白知道温瑜待底下人一向宽厚,一一应下后,才看着窗前面容半隐进了香炉薄烟中的人道:“府医说这香闻多了伤身,让您少用,您怎还用了这般大的剂量?”
温瑜只说:“这香提神效果好。”
昭白贴身伺候温瑜起居,自然知道这香是温瑜之前没日没夜看书研卷完成李垚布置的课业时,便开始用的。
浓茶都解不了的困意,用这香却能提神,可见其霸道。
她抿紧唇:“您的身体要紧,乏了就先歇会儿,一直这么熬着哪成?诸多事务不是已交给李大人和陈大人他们去做了么?”
脑中的弦绷太久后,似乎也确实引发了头疾,温瑜抬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说出的话却似一声叹息:“便是交与他们了,也需亲自过目一遍的。”
昭白还想再劝,却听温瑜吩咐道:“重新安排钉子去嫂嫂那边,裴颂极有可能已发现了嫂嫂同我们暗中往来,先前派去的那几l枚暗钉,应已成明桩了。”
她语气稍顿
,眸子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新派去的影子在嫂嫂那里也不要暴露身份。”
裴颂既然已盯上了嫂嫂,而嫂嫂还不知情,那再安排过去的影卫,必须要连江宜初也瞒着,才能让裴颂也无从觉察。
此举是为了江宜初母女的安危,也是为进一步确认裴颂究竟有没有发现嫂嫂和她的来往。
昭白闻言大惊:“那太子妃和小郡主岂不危险了?”
温瑜手上的信已写完,她垂下长睫封蜡,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已联合了南陈北魏,到了必要之时,嫂嫂和阿茵是他裴颂威胁我的最好砝码,在此之前,裴颂不会动她们。”
昭白心下稍安的同时,望着温瑜单薄的侧影,忽又有些五味杂陈,她一个局外人尚且慌神至此,温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已分析清楚了其中利弊,再给出了解决之法,就仿佛……她从未有过慌乱彷徨之时。
但哪能没有呢?
她只是知道没时间去慌乱,也没时间去惶恐,才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寻找破局之法上,已无暇再分给旁的情绪分毫。
昭白喉间发苦之际,听得温瑜继续吩咐:“此外,裴颂还盯上了萧厉,他手上不知是不是真有萧厉母亲做筹码,当日发生在周府的事,周随应是最清楚不过。派人去雍州同周随接个头,彻查萧厉母亲一事,若真在裴颂手上,设法营救,他母亲曾于我有大恩,不得让其有任何闪失。”
温瑜长指按着李垚拿来的那份密信,推向昭白。
昭白看完后,惊疑不已,她下意识想说萧厉竟是细作,但结合温瑜先前那些话,也担心此为裴颂的离间计,只是萧厉竟同裴颂生父有关系这点,委实是让她也头皮一炸,她拿着信抬眼看向温瑜:“萧厉竟是师从秦彝?”
温瑜道:“他能被指认为细作的,也只有这一处疑点了,事实如何,还需问过他才知,你亲自走一趟,去将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