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媒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跟唐家人开口,等她到了唐府门前,看着唐家的大门,仍旧不免胆虚,不过摸着袖筒里那硬笃笃的银元宝,她还是大着胆子上前递帖子报了身份。
王氏手上好些要忙的事,寻常人不见也就罢了,听说来的是媒人,略一沉吟,“有请。”
这官媒等了好一会儿才被传唤进了后宅,一进来就瞧见上房里里外外十几个丫鬟婆子束手恭立,神色端凝,心道到底是官宦人家,和柯家的富而不贵根本是不同气象。她恭恭敬敬的给王氏请了安,王氏不知她是什么路数,因她是官媒,就给了她几分脸面,耐下性子来跟她说话。
王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问,“是哪个柯家?我倒未曾听我们家老爷提起过。”心里却有些不高兴,她原就打算将女儿嫁回京城,知道这事儿的人也不少,怎么竟还有人没眼色的过来给她添堵?也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土包子痴心妄想。
那官媒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便大胆答道,“他家是本地人士,我说的这哥儿的叔伯也是官身,家里的良田铺子数也数不清,有名的怜贫惜弱、扶济乡里,这哥儿也是个人物,还不到二十岁,倒管着好大的家业。”
王氏明白了,原来是本地的地头蛇,便是他那什么叔伯,估计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官,要不然怎么连官阶都不敢摆出来?
她怎么可能把宝贝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
王氏忍住气,笑道,“早就有高僧给我们大姐儿批过卦,说我们大姐儿不便太早成亲,再说我也舍不得她,宁愿多留她两年。”话锋一转,叫人取了些赏钱给那媒人,“你今天来巧了,刚得的好消息,我叔父上个月升了江南布政使司右参议,这几个钱你拿去喝酒吧,算是同喜同乐。”
官媒赶紧恭贺,心道看来柯家这事儿是没戏了。
王氏叹了一声,“唉,我父亲那一辈里叔父的年纪最小,也入仕最晚,不然何至于此。”
看那官媒一脸的不明白,王氏扑哧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四品的官儿已经是极厉害的了?”
那官媒赔笑道,“让太太笑话了,小人虚活了几十年,确实是个见识浅的。”
王氏道,“我笑话你做什么?我说这话自然是有缘故的,我伯父如今执掌户部,位居二品,若不是为了避嫌,叔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兢兢业业才升到四品。”
官媒脸色丕变,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她摸出帕子在头上蘸了蘸,“小人有眼无珠,这就回去推了柯家的事。”
王氏满意她识相,点点头,“天气热,你喝盏茶再走。”
这官媒哪敢久留?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那官媒回到柯家就把二十两银子奉还了,没敢多议论唐家的事,只说事情未曾办成,也不敢说什么另请高明的话,只盼着柯老太太能就此罢手。
柯老太太却瞪眼道,“他家不愿意?我柯家哪里配不上他们?你再去,好好跟他们说说我家二小子如何,让他们看看满泉州城还能找出更好的吗?这二十两银子你拿着。”一边说着,一边让人给上好茶,催促着她再去。
官媒被她逼得紧了,又不敢翻脸得罪她,只得道,“哎哟,我的老太太,您只晓得唐同知是侯府庶出,可他好歹也是咱们泉州地界上的五品官,再往上数也就只有知府大人了,我今儿去了才知道,您猜怎么着?同知太太的娘家管着户部哩,她叔父上个月才升了江南布政使司右参议,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您老呀,确实是高攀了。”
哪知柯老太太却眼睛一亮,“当真?哎呦,这可是我家的造化!”说着,又叫添了二十两银子给那官媒,“你再去,就说我家愿意出三万两银子的聘礼,问她行不行?”
那官媒汗都下来了,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办不成,她急中生智,忽然捂着肚子叫了声哎呦,“今儿早上吃了些冷糕,又贪凉喝了几口隔夜茶,这会儿倒闹起肚子来了,老太太,容我回避回避。”银子也没拿,趁机遁了。
柯大太太可不像她婆婆柯老太太那般,以为有银子就什么都能买来,她一听了柯老太太说的,就知道这事儿准没戏,劝了柯老太太几句,见劝不动,索性也不费这个劲了。
这事还得从儿子和丈夫那里使劲,让他们来劝老太太,当家的柯老爷这些日子出门了,并不在家,柯大太太一想到大儿媳妇的精明劲儿,连大儿子也不敢告诉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小儿子叫了来,先是哭了一场,叫他知道他娘因为他的任性被他祖母骂得抬不起头,哭得柯亭芝心里不好受起来。
柯大太太跟柯亭芝如此这般的把媒人带来的消息说了,劝他,“你说要提亲,你祖母也请人去了,现在人家摆明了不愿意,再说齐大非偶,人生大事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现如今倒是你祖母钻了牛角尖,一心认定可以拿银子买来,万一把人惹急了,咱们怎么得罪得起?老太太想得太容易了!破门知县、灭门知府,难道你要眼看着柯家的基业被人毁了?娘求你了,快去劝劝吧!”
柯亭芝还是很敬重他母亲的,想了一会儿,小声试探,“娘,要是唐家大姑娘名声坏了,他们也就顾不上挑剔了吧?”
知子莫若母,柯大太太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恐怕又闯祸了!她抓住儿子的手,脸都白了,“你干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不过是随便一说,您放心,我不会给家里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