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春收到扇子,见着扇面上的字迹,一时心绪难平,坐在桌前久久不语。
童嬷嬷叫了声姑娘,曼春却情绪低落,“父亲还送来了什么?嬷嬷去看看吧。”
童嬷嬷便悄悄退了出去,又打发丫鬟们去了外头屋里。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了裙子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姐姐在扇子上写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要她放宽心,尽管前路艰难,障碍重重,但总会过去的。
姐姐和她……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人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
重活一世,虽然避免了被嫡母送去庵堂念经,却又遇上了个太夫人。
若不是父亲和舅舅不肯放弃她,她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庭前的丁香花期已过,枝干虬曲,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阴影打在窗前,廊下笼子里的鸟儿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
曼春叹息一声。
她们姐妹的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身不由己这事儿,当真是身不由己。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是心中悲痛,恨上天不公,也恨自己怎么就生在了唐家,若是父亲和姨娘不把她生出来,她又何必来到这世上受苦!
伏在桌上哭得泪眼朦胧,悲到心底不平处,胡乱将桌面一扫,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怔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拾起扇子,见没有摔坏,抽噎了一声,又沮丧起来。
真是没出息。
这几年姐姐待她如何?如今想来历历在目。
一丝羞耻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捶了捶自己脑瓜。
低着头擦擦扇子,一肘抵在桌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为自己刚才生出的嫉妒而羞愧不已。
门外的丫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悄悄儿去找了童嬷嬷。
童嬷嬷看着众人不安的目光,站起来,一个个的看过去,训斥道,“慌什么?”便叫她们去打热水。
曼春哭了一场,听见童嬷嬷隔着帘子问她要不要用点心,便压着鼻音应了一声。
服侍着洗了脸,童嬷嬷却什么也没有问,叫了素兰来给她重新梳头,笑道,“除了过节的东西,老爷还叫人送了几盆好花,并一个会养花的丫头,听说是从京郊庄子上挑来的,咱们这院子里的花盆不少,却没人会剪枝子,老爷说,这几天叫人来造个暖房,冬天天冷了就把花木搬到暖房里去。”
曼春对着镜子照了照,她的眉毛长得随了父亲,眉峰略重,杂眉也多,离近了瞧着乱糟糟的,童嬷嬷第一次帮她修眉时像是要把她所有的眉毛都拔光一样,修成了一对细细弯弯的远山眉,几乎不剩几根了,她受不了疼,便再也不肯让童嬷嬷动手了。
素兰在妆容上有一手,自从她来了,曼春便将梳头的差事给了她,童嬷嬷一开始还担心她年纪轻毛手毛脚的,后来见她做得颇像样子,性子也柔顺,这才撒开手。
修好了眉,面上扑了一层薄薄的茉莉粉,曼春道,“造那东西要不少银子呢。”
以前富裕人家都愿意用明瓦,后来有了海上运来的西洋玻璃,从宫里的第一座暖房开始,各家纷纷效仿。安平侯府里就有一座为庆贺太夫人寿辰建的大暖房,一水儿的富宝斋的西洋彩玻璃,听说花了一万多两银子。
这么奢侈的东西,她这里哪怕只盖一间,也不用什么西洋彩玻璃,就用最寻常的玻璃片,只怕也要几百两银子。
曼春不太想花这个钱,虽说暖房盖好了付账的肯定是父亲。
可是等她看到新送来的几盆花木,又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