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他的下巴,“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他满意地点头,一拉缰绳,又往西边走去。
夜风凛冽,他又带我去看了几近完工的八角汗宫大殿,和这按照八旗的旗号方位所设的内治、抚近、怀远、外攘、德盛、天佑、福盛、地载八门。一直待到夜深了,却也毫不觉倦。他同我提到八旗,我才想起了这阿济格当日带着镶黄旗前来擒拿我一事。
“镶黄旗,难不成是十二阿哥在管?”
皇太极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镶黄旗乃是上三旗中的地位最高的一旗,这个阿济格年纪轻轻,又毫无战功,如何能一人统领一旗呢?
“不仅如此,阿玛还把正黄旗交给了多铎。”
多铎……我记得他比多尔衮还要晚出生几年,应该还是个满地打滚的孩子才是啊。难怪皇太极那日会因为大妃的事情大发雷霆,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大妃不仅没有受到私通代善而被休一事的影响,反而愈加得势。
“我气就气在,与其我费尽心思,换来得却是今天的局面。倒不如……就让二哥去当那个储君。也好过让这个老十二成天为所欲为。”
阿巴亥吃过一次亏了,按她的性格,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想尽手段,扳回一局。她能重获□□哈赤的宠幸,证明□□哈赤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出了妻妾和儿子私通这等丑闻的情况下,还是原封不动地让她坐回了大妃的位置。并将正黄旗、镶黄旗两旗交到她的儿子手上。然而我奇怪的是,除了正黄、镶黄、正白三旗外,剩下五旗中,镶白旗主是褚英的长子杜度;正蓝旗主是三贝勒莽古尔泰;镶蓝旗主是二贝勒阿敏;正红旗主是大贝勒代善;镶红旗主是代善长子岳托。这里头唯独没有多尔衮。
如果是按年龄长幼来授旗主的话,那连多铎都有了一旗,不可能没有多尔衮的份。这个清史上赫赫有名的摄政王,怎么会在□□哈赤时期,连一旗都分不到?
这下勾起了他对大妃一党的忿恨,我有些不安,宽慰他道:“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不要太介怀了。”
“我不信天命,只信我自己。”
他发狠道,“总有一天,我要用自己的手段,让她把欠我们的都还清了。”
“你怪塔尔玛执念太深,你有何尝不是呢?”
我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阿巴亥赐我鸩酒,他用手段迫害阿巴亥,日后难免阿巴亥的三个儿子不会怀恨在心,再把报复施加回皇太极、甚至他的子嗣上。我遥想到了历史上,顺治和多尔衮的纠葛。仇恨的种子,便是这样与日俱增,逐渐生长成参天大树,最终导致了一出又一出悲剧的发生。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皇太极话锋一转,“我跟汗王请命,为刘兴祚说情,让他去管复州四卫。今日阿玛下了汗令,调他跟李永芳的儿子李延庚一块儿去了复州。”
刘兴祚拿到了复州的辖权,复州得救,免遭生灵涂炭,我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广宁就算白白送给金人,也好歹能逃过战争的血洗。眼下的结果,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也不算是辜负了大明。比起一座城池的战守之争,我更关心这无辜百姓的安危,历史的格局无法更改,我不关心输赢,只是站在人道主义立场上,想解救这些默默无闻的生命。两个民族间的屠杀,流血,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现在死了多少的汉人,三百年后,伪满倒台,就会死多少的满人。还是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的确,大金如今虽势如破竹,但不得不面对着大明、朝鲜、蒙古三方的辖制。若是无法破解这个重重包围的局面,只怕接下来一统辽东之路,只会愈加坎坷。朝鲜和大明休戚与共,万历年间的壬辰倭乱,大明倾尽天下之兵力去援助朝鲜抵御日寇,就算□□哈赤如何拉拢朝鲜,软硬兼施,只怕朝鲜也不会动容,否则真会背上那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唯一会与大金站在同一战线的,唯有蒙古了。虽然明朝屡次笼络蒙古,共同抗金,只是这游牧民族骨子里有着征服的共性。屡屡被蒙古蒙蔽,从抚顺围城,道后来辽阳之失,袁应泰身死。无不说明了蒙古人对大明,并非是明面上那般忠心的。
战事越迫在眉睫,大金扩展的疆域越大,拉拢蒙古一事就越迫在眉睫。女真一族,到底还是势单力薄……我顺着方才的话题,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塔尔玛不在府上,你更是要多去看看哲哲才对。”
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我劝他多去体贴一下哲哲了。他能在四大贝勒中拔得头筹,却不容小惧这阿巴亥的三个儿子。阿巴亥东山再起,她的余党肯定还要作怪。算起来,叶赫已灭,皇太极眼下能占的优势,非蒙古莫属了。
他神情不悦,倒也不似在生气,只是淡淡说道:“她是我的妻室,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陪她,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哲哲若是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那科尔沁那边……也可以有所交代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眼神清冷如月光,“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些,每每听到,只会加深我对你的亏欠。”
我既然来到了四百年前,既然坚定地选择了他,我就有了那个接受他会有三妻四妾的觉悟了。说起来可能有些可笑,但就算他日后会有一百个女人也罢,我也要做好第一个。这便是我的觉悟。
我是个对爱情盲目且固执的人,四百年后还是四百年前,这一点都不曾变过。就算是要牺牲我自己,只要能换来他好,我也能忍下去……这亦是坚持我走到今日的信念。
“你若是真觉得有愧,就想想这天下人。想想那些为了保卫家园,无辜死去的将士、百姓们。那时你便会觉得,这份烦扰是多么地微不足道了。”
他终于是听不下去了,懊恼道:“哪有像你这样的霸道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了六年,回来一句好话没有,就只知道教训我。”
也难怪他会置气。我刚到辽阳与他见面那晚,也不曾问一问他过得如何,满天繁星作伴,我竟是在同他说这靖康之耻的教训。或许我真的是在大明待得久了,不由自主地开始忧心天下。也不知是何时起,我原先所不齿的那份李延庚所谓的大义,竟不知不觉间,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他柔情满目地望着我,“今晚我们不聊辽事,不聊别人,只有你我,不好吗?”
“好。”
一整晚,他都只字不提明日的别离。或许……就是想留住这一份短暂的相依相偎,忘却尘世,忘却烦扰,这天地间只有我和他二人罢了。
过了寅时,天边破晓,晨曦微露,他才依依不舍地送我回去。
我离开辽阳之时,他无法前来送我。这一出将计就计,不能露出半分马脚来,一旦孙行起了疑心,便是前功尽弃。
到了离别之时,我终于是挂不住面子,整个脸耷拉了下来,险些就抑制不住泪水。他亦是满脸乌云密布的神情,却还一声又一声地安慰我道:“别担心,等辽河结了冰,阿玛就会发兵了。最快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到时,再没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
六年我都熬过来了,可也正是因为这几日有他在我身旁,找回了那份久违的依赖感,要舍下心、没有眷恋地离开,才会异常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