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还是把二大爷托我捎的东西给你!”他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死面馒头,放桌上一放,手还在口袋中挣扎,几次出来,又几次伸进去,舍不得金弹籽子,打不下巧鸳鸯,豁出去,“还有伍块钱!”拍在桌上,刀正在割自己的肉,疼,钻心地疼,手抖抖缩缩,无形的血,就滴在地上,空气吸咂了血腥,膨胀起来。
“哟呵,看这架式,是准备彻夜长谈咋地?李队长,这是准备雪中送炭?我奇怪了,往日里大花乖巧伶俐,今个儿上赶着卖力气叫唤,原来东屋别有洞天!敢情是遇上了凶神恶煞,黑煞星临门!”
“李大会,有你什么事?你管得有些宽了吧?”
“不宽,在我家一亩二分地上,理所应当!”
“你打你二嫂也理所应当?”
“那是我们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恐怕路不平,旁人要踩!你再这么无端端打她,我们就到大队理论,她是我生产队社员,我还就管定了!”
“嗯哼,财宝动人心嘞,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又是送吃的,又是给钱,李队长,从牙缝挤出这么点儿喂猫食,养得起金钱豹吗?我二嫂有的是钱,这伍块钱是打发要饭的?要想鸠巢雀占,那恐怕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李大会你阳奉阴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可都是你亲亲二哥托我办的,我做错了?”
“别解释,越描越黑,大家心知肚明,你那点儿小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
“李大会,我知道:我当这个队长,你不满意,可我已经干上了,而且今后一直干下去,其奈我何?就算我真有什么事,也不用你管,你打你二嫂时,怎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会儿要做狗,争热屎吃?”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要把事做绝!”
“我做不做绝,管你屁事!”
“李宜忠,咱骑驴看帐本,走着瞧!我还就不相信贾云龙为了保你,而枉顾一切,今个儿我还把话撂这儿:你想干什么,我门清,想夹叨我二嫂,先得问我同不同意,我二哥人憨,我可不傻,再怎么着,这个院里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我们之间的分争,是人民内部矛盾!”李建玉转身就走。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大娘,事我办,话我说了,你掂量着办,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总有挤兑的时候,你嫁错人,怪得了谁?青春就是本钱!”李宜忠设定的局,被李建玉这王八羔子搅了局,只得赔了钱粮又折理,钱是小钱,芝麻绿豆,粮是小粮,不够一日三餐,就算你会省,扛不过三天,小伍元还能折腾点儿缝隙。
狗咬狗一嘴毛嘞,自此两个男人在这个土坯小院里,就斗上了。各使其招,斗狠斗法,很多时候,虽胜犹败,在计谋上,李建玉略胜一筹,谁也不是大拿,两败俱伤,才使得林兰香在夹缝中得已生存,一个要来,一个要保,心怀鬼胎,来和保最终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占,他们相互制衡,象两只公鸡,你啄我一下,我叨你一口,林兰香在两只公鸡不眠不休争斗中,得已保全,在那些荒唐的夜晚里,两个李姓的不孝子孙,一斗斗了好几年,光阴荏苒,谁都巴不得独占鳌头,上去的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下面的人掀下去,下面的人,刚爬到半截,就被人拖腿拽了下去。
李宜忠长了贼胆,挑明了要干啥,这是林兰香想不到的,那影子闪出影壁墙,林兰香苦笑了,这个四下透风的破房子,让她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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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想坏老子好事,门都没有!”骂人骂得咬牙切齿,那如锤重击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且听不到任何声响,大花狗还在喋喋不休、不依不饶“汪汪”叫唤。
“哎呀,我们这个小院不得了呀,有人居然要红杏出墙!我二哥天生头大,那是冤屈肿大呀,我的可怜的二哥哟,你一个人跑河工上受苦了,还不知道家里祸起萧蔷,后院起火呀!……”李建玉半个腚落坐在床上,象伸长脖子的公鸡,在叫唤!
“死里面去,少在那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柳淑琴拍他一下。柳已经修炼成一只老狐狸,千年的道行,别人一丁点儿睚眦眼神,从余光的散射中,捕捉到意义内容的百分之八十,临场智慧,李建玉两个捆绑在一起,都不是她的个,很多时候,许多事拧在那儿,她能准确判断事情未来走向,许多时候李建玉问计于女人,可惜了,在这么个小圈子里,空有智慧,虽过人三级,也只能枉然存在于犄角旮旯里,她深居浅出,且大多时候离群索居,纵有超人智慧也枉然,智慧象深秋的茄子,不合时宜生长,只会干瘪起皱,最后枯死。
腹腔里弥漫着山西老陈醋的味道,李建玉耸耸肩,哼,老娘们家家,还管上我和二嫂的闲事了,二嫂是股外面来的肥水,养田,更养人嘞,尤其是男人,这股肥水已经完全进入这个院子,二哥憨直,象梁山伯,整日守着祝英台,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就让他三弟来代替他好了。
“这李宜忠就是吃屎的狗,唯恐凉了,偏要趁热了吃,你也跟着?怕你二嫂吃亏?”
“哼哈!”李建玉虽不服,却惜了,如果再要多吐半个字,柳氏就会枪里夹鞭,等着吧,来日方长,光送恩典,人家不会领情,要恩威并施,让人怕,还要让人敬,二嫂这种人物,软的不行,硬来更不行,火候不到她不可能主动投怀送抱,在二哥去河工这事上,他完全可以横出一只胳膊挡一下,可他没有,或着说这种意念在他心中存荡一下,他一犹豫,李宜忠就霸气立现,狗杂种,打狗都不看主人,早早晚晚有一天,我非削了你不可!夜色如水迷荡,在欲罢不能里,就如同降生,往沉睡的深坑里跌落,且由半醉半醒,到完全迷糊,鸡叫头一遍,就在梦里抓狂,深秋就要踏进隆冬,那萧杀般凌厉之风,在悠长的夜里,可着劲折腾,多少卷曲的生命在瑟缩发抖,在夜里呻吟,更残忍的冬季,正如一把快刀,削铁如泥,几乎在这样横剁竖砍里,把天地间能够摧毁的障碍,全部予以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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