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喜宴,村里泰半人都去了,不论男女老少,吃了酒的不少。
水上人常年在海上航行,舟居水面,骨头缝里都是湿气,因而不少都是爱吃酒,量也不浅的。
酒吃下去,第二天人也基本睡昏了头,直到日上三竿,都没几艘船出了海。
原说近来是捕蛰季,族里张罗着凑几艘船出海网海蜇,这遭没人乐意动弹,加上算了算网子不够用,还需再制一些,便顺势往后延了延。
钟洺则得了他二姑的耳提面命,就差对着海娘娘像发誓说这趟一定会跟着去,二姑方才勉强信了他。
如此就到了两日后。
寅时末,天边还是麻麻黑,抬头可见清亮月影。
钟洺靠着在军营里养成的作息,到了时辰,本能地睁了眼。
旁边的小弟睡得四仰八叉,木枕早就给踹远了,小脸贴在席子上,想也知道一会儿抬头全是红道道。
钟洺没叫他,小孩子要多睡觉才长得高。
他一直觉得自己个子高,去了北地军营,比起那些个北方的汉子也不输,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娘亲笃信这句话,常任由自己在船上昏天黑地睡懒觉的缘故。
出了船舱,他蹲在船头舀了点水洗漱,看了一眼,缸里剩的淡水不多了。
白水澳离能打水的淡水河较远,他们吃用的水大多从专营此业的卖水艇子上买。
也有不嫌麻烦,隔两日撑船去一趟河里打水的。
比如他二姑和二姑父,就是这么一对俭省的夫妻。
每每看见钟洺花五文钱买水,都要数落他好半天。
丢掉洁牙用的柳树枝子,钟洺捧了一把水洗干净脸,只觉神清气爽。
待他烧上火,用泥炉子煮起当早食的粝米粥,二姑家的船上才传出起床的动静。
半晌后,二姑父唐大强第一个出了船,和蹲在船板上收拾稻草网的钟洺大眼瞪小眼。
“你竟起得这么早?”唐大强有些不敢相信。
昨晚上睡前他还跟媳妇说,捕蛰需得起大早,赶在退潮水的时候打桩。
钟洺这个懒小子必定起不来,不妨自己到时早起一刻去叫他。
现在倒好。
“担心睡过头误了时辰,被尿憋醒以后我就赶紧爬起来了。”
钟洺现在可谓精神头十足,他把手里的稻草网理顺以后放到一边,同唐大强道:“我叫着小仔吃完早食,就把他送过去,姑父,咱们几时出海?”
唐大强比起钟春霞,对钟洺的信任要更多些。
男人对男人,总是宽容。
动辄就说,谁年轻时不是这么过来的,待年纪上来,要紧是成了家后就好了。
他对钟洺的说辞毫无怀疑,欣慰地点点头。
“要走时虎子会来喊,你醒的着实早,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是。”
虎子大名钟虎,是钟洺三叔的大儿子。
钟洺父亲是兄弟姊妹共五人,钟父是老大,走得却早,往下数就是钟洺的二姑、三叔、四叔,还有一个嫁去别的村澳的五姑伯,是个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