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体裁可直接套用朝廷的邸报形式,只是邸报只报道官面上的消息,只是个通传的工具,而我们的军报,则要成为宣传的工具……”侯俊铖细细的解释道:“说是军报,但若是有余裕,也要尽量往民间发行,甚至往我红营的控制区之外发行。”
“军报登载的内容,主要是红营的布告、政纲政策,社论文章、清军和三藩的战事动向,还有永宁当地和其他地区的新闻趣事、风土人情等,主要面向的是红营的将士和治下的百姓们,让他们闲暇之时也能利用报纸自学识字,在自学的过程中,便能潜移默化的接受红营的宣传和理念教育。”
“所以军报上登载的内容就不能太过晦涩……”侯俊铖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当初在下给二十八寨的将士们当先生的时候就犯过这种错误,讲朝廷的文告、官府的信传大多照读原文,然后再解释,弟兄们听的都是满脸懵懂,后面的解释他们也难听得进去,所以在下干脆就不再跟他们讲原文,只讲白话。”
“宣传嘛,就是扩大红营的影响去争取更多的百姓,由这个宣传任务之实现,才能达到组织百姓、武装百姓的目标,故而我红营宣传的首要关键,便是要以百姓的语言去说事!”
“因此红营的军报,需全用白话、以明了畅达、富有鼓动性为合格,凡是冗长拘拗令人费解的文字文章,一概不得登载,诗词歌赋以朗朗上口为要,小说和新闻要注重现实,挑选反朝廷和反清的内容。”
“空幻无着的文字、神神鬼鬼的新闻怪谈,纵使写得再好,留着自己读便是,不要刊载在军报上,若是提倡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小说和文章,不仅不能登载,还要在社论之中对其进行批判和反驳!”
“总而言之,军报也是一个工具,既然是工具,就以实用为先,要紧扣国事,也要通俗易懂,更要直指人心!”侯俊铖一掌拍在桌子上:“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只需听别人读报,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黄宗炎不停的点着头,忽然笑出了声:“这样通俗的军报,那些学富五车、书香门第的士林大儒必然是看不上的,甚至会斥红营为粗鄙,只是对于红营来说,他们看不上的东西,或许才是最好的东西。”
“豪门贵胄将知识变成了划分阶级的工具,即便是会读书识字的小民,没有经历过正统的经学教育也只算一个文盲,进不了他们的小圈子……”侯俊铖冷笑几声:“然则孔圣曾言‘有教无类’,知识和文字本就该全民所有,而不该成为少数人的特权,在下也不过是想办法正本清源而已,那些士林大儒反对,便让他们反对去吧,他们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本来就不重要。”
黄宗炎哈哈一笑,重重点点头,提醒道:“若是要以军报宣传红营的理念和政策,读报之人也需要一定的基础,否则换了白话照样还是看不懂,红营在永宁县办学,又有工作队去各村流动,在永宁县搞军报确实可以,可在永宁县外呢?那些和永宁县一样贫困、甚至更加贫困的地方呢?百姓们连字都不认识,这军报如何阅读?等红营的兵马进了当地,派了工作队再进行宣传,浪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鹧鸪先生说的是,此事在下也考虑过……”侯俊铖微笑着问道:“听说江南戏曲繁盛,鹧鸪先生应该是听过戏曲的吧?”
“天下戏曲,北方多杂剧,南方则多传奇戏,传奇戏便是以江南为中心……”黄宗炎点点头,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是猜到了侯俊铖的打算:“传奇戏唱的自然都是传奇故事,以四大唱腔划分流派,最古老的是海盐腔,其他三大腔皆源自此腔,不过此腔自前明万历年后就已经绝迹了。”
“如今最为流行的乃是昆山腔,也就是民间所言的‘昆曲’……。”黄宗炎指了指自己,又在桌上点了一下:“除此之外,便是在下的家乡余姚所流行的余姚腔,其次便是江西弋阳的弋阳腔。”
“鹧鸪先生对戏曲很熟悉,这很好!”侯俊铖笑着点点头:“百姓爱戏,村野之中的野戏班子设台唱戏,平日里说破嘴皮都不肯去读书识字的村民、一有机会就逃课的顽童,甚至是走都走不动的老汉阿婆,都得想尽办法去凑个热闹,许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但戏文却背得滚瓜烂熟,随口就能唱上两句。”
“所以我想要办个戏班,都已经和永宁县的几个野戏班子谈好了,红营出钱包着,他们跟着咱们的工作队走……”侯俊铖轻叹一声:“就是这戏文嘛……传统的戏曲唱的都是王侯将帅,少有讲村户农户家里的事,百姓们爱看,但对红营来说却没什么用处。”
“我们的戏要改,要从帝王将相变成平民百姓,要从讲才子佳人的故事,变成讲老百姓和我们的战士们身边发生的故事,要从传奇戏,变成宣扬我们的理念、反映红营生活的现实戏。”
“当然,前提是戏要拍得好看,没人看的戏,添进去再多的花样也毫无作用!”侯俊铖轻轻敲了敲桌子,真诚的说道:“所以戏本就极为重要,唱角、台柱都可以慢慢的练,但戏本从一开始就要做到最好,鹧鸪先生若是能自己写戏本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有困难,需要找外援的,您尽管开口,不管出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筹措。”
“若需擅写戏本的人才,老夫倒是认识一人……。”顾炎武忽然插话进来:“杭州洪昇,此人诗文卓绝,十五岁便名扬天下,虽出身钱塘望族,不过与家中闹翻了,被逐出家门,只能旅居京师,正是穷困潦倒之时,老夫给他写封信,再送笔救急的银钱,他定然会来永宁。”
“洪昉思在下也听说过,人称‘北孔南洪’,确实是个戏曲大家……”黄宗炎却有些迟疑:“但是……此人生于官宦之家,父祖皆仕清,官职还不低,此人……靠得住吗?”
“他虽是官宦之家出身,但师从的是毛先舒、朱之京这些前明遗臣,若非思想不同,又怎会和家里闹翻了?”顾炎武眨了眨眼,笑道:“先把人骗过来,入了梁山,由不得他不当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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