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释圆难得见狼狈,顾不得什么形象抬起手用手边的袖子擦了擦嘴,他一手端着尝粥的碗,一手揣着勺,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这傻乎乎的师弟:“你以为那蛇是受伤了吗?”
“难道不是?”释空抬起手,然后食指并拢中指,无名指并拢小指,从中间分开,“这样的。”
释圆:“……”
释圆抽了抽唇角,一脸不忍直视伸手将释空的手摁下:“它伤得这么重,你给它疗伤了吗?”
“没有。”
还没等释圆松口气,又见释空沮丧地垂下脑袋郁闷道:“它不让,而且我看到这样的有点害怕……师兄,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佛祖说众生平等,我非但没有慈悲之心,还因为因为那蛇小小的残缺而退缩——”
而且他还被狗咬了,自己非但没有同情他替他寻找草药,还质疑他甚至是要赶他走……
释空越想越内疚,而此时释圆见小师弟那失魂落魄的脸,只好满脸感慨地摸了摸释空的小脑袋:“第一次见,谁都会害怕的,你又何必自责……依照师兄看,这同你有没有慈悲心倒是没什么关系,放眼安乐寺哪个又不知道释空的心肠软,上次慧海被罚关禅房,不也是你冒着被方丈责罚的危险偷偷给他塞馒头么?”
释空一天,连忙拼命摆手又一脸紧张地踮起脚要去捂释圆的嘴——后者笑着稍稍往后躲避,伸出手拍拍小和尚的脑门:“别想了。”
释空:“喔。”
释圆:“听话。”
释空:“好,不想。”
然后当晚释空又干了一件错事——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明明和释圆师兄说好了不想这件事,结果他硬生生惦记了一晚上,不仅如此,还因此而失眠了。
半夜,夜深人静时,众人安静的酣眠声中,小和尚在榻子上翻过来滚过去,奈何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最后——在隐约听见后山传来丑时撞钟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一个鲤鱼打滚从榻子上爬了起来。
释空:“……”
他决定去看看那条被狗咬了且下半身残疾的龙人还在不在。
如果他在的话,他要同他道歉,然后给他上药。
打定了主意,释空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到了涂抹外伤的药,小心翼翼放进衣兜里,随后一溜烟儿似的溜出了房间——当他推开门时,他还能听见靠近门的某位师兄嘟嘟囔囔说着梦话,什么“慧海师兄来烤红薯”,停顿了下又道“释圆师兄我们错啦错啦错啦不烤红薯不烤不烤”……
释空掩嘴偷笑。
下一刻,房门从外轻轻关上。
夜深时的安乐寺与白日完全是两副景象,整个寺庙仿佛沉浸在夜的静谧当中,唯有佛堂传来隐约的橙黄光芒,以及“咚咚”木鱼敲响的单调声响……不一会儿,木鱼声音停了下来,佛堂之中又传来什么人在窃窃私语的低声。
释空仔细想了想,想起今夜好像是轮到慧海师兄守着佛堂,方才听见的,怕是他这师兄在诵经念佛——慧海是比释空、释圆更早来到安乐寺的师兄,年纪稍长,但相比起释圆那样不苟言笑、守规守矩的后辈,慧海显得要活泼得多,平日里和师兄弟闹成一片,因为行为过于放肆被师父处罚也不在少数……
恰好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想到慧海平日被师父责罚时哭爹喊娘的样子,释空那单薄的身形应景地抖了抖,随后不由得稍稍压低身形放轻了脚步——
这时候若是被慧海捉到他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还到处闲晃,大概又要半威胁着逗弄他了。
释空琢磨着,正思考如何绕过佛堂到后山去,然而这个时候,他余光却突然瞧见佛堂透在窗上的人影晃动了下——原本跪在蒲团上的身影站了起来,来到门前,“吱呀”的一声佛堂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慧海被佛灯拉长的长长投影投在佛堂前台阶上。
释空:“?”
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嘴,释空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瞧着他的师兄离开佛堂前往后院——在后院栽种着一棵很高很茂盛的红豆,每日白天也有祈求姻缘的善男信女到红豆树下祈福挂许愿帛……只是,师兄不在佛堂好好守着,倒是跑到那个地方去做什么?
释空心中好奇,却又不敢跟过去一探究竟,只是在慧海的背影消失后他犹豫地跟到了后院门前,紧接着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衣服布料摩挲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片刻之后,仿佛从很远的方向,似有人低低痛苦和哭泣的声音响起……
释空被吓了一跳。
然而等他仔细侧耳倾听时,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整个后院安静极了,只剩下了风吹树梢树梢摇曳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释空等待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确实没有了动静,又担心自己站在这傻站着一会儿被从后院出来的慧海撞个正着,于是也不敢做过多的耽搁,想也不想便转身连蹦带跳地向着后山飞奔而去——
平日里走多了的山路哪怕是夜晚只有月光映照也依旧轻车熟路,小和尚奔跑了没一会儿便听见从泉边传来的流水声……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而当他拨开那小小灌木,满心期待往那泉水中看去,却只见月光之下,泉水湍湍,原来之前听见类似白日泉水拍打龙尾之声,却是水流从一块黑色大石上流过发出的声音。
而白天里趴卧在泉水中的那条龙,果然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