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看回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明白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林久又说对了。
霍去病,他在战场上也没有笑得那样张扬。
那种表情,眼睛那么亮,血都要烧起来了吧。
这短暂的举杯敬饮,比之前整个战争都还更令他亢奋。
系统沉默片刻,缓了缓精神受到的冲击,向林久说,“他这样挑衅你,你也不在意?”
是啊这的确算得上挑衅,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玩这样的小把戏。
这话说出口的同时,系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未央宫中的宴席上,霍去病张弓,箭尖对准林久。
简直就像是天命的前兆,他脑子里、骨血里印刻的东西,从那时候起,其实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林久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肘撑在桌案上,像个小女孩那样,托腮看着宴会上的盛景。
她还从来没有在人前做出过如此不庄重的动作,长长的披帛随着她的动作,一直垂落到桌案上。
系统脑子又懵了一下。
林久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随着动作的变化,她整个人的气度一下子就从冰冷神性转变成了百无聊赖。
之前她坐在刘彻身边是神女,但此刻忽然就变成了公主,是刘彻的妹妹或者女儿,那样的身份。
至少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想做人。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刘彻抬手为她挽起垂落的披帛。举止自然而然,没有多余的问话,毫无嫌隙地配合了林久的转变。
系统缓了缓,又缓了缓。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是他知道有些问题林久不会回答。
所以最后他问的是,“霍去病还在看你。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好像也有这样的苗头,但是他没有表现得这么鲜明吧。”
林久平静地说,“因为他长大了。”
系统茫然,“啊?”
林久轻声说,“他是跟着卫青长大的吧,没有父亲的孩子,能够教导他的男性长辈只有卫青这个舅舅。从小到大也习惯听从卫青的话了吧,毕竟卫青马奴出身,一路青云直上,到大将军长平侯,听他的话当然不会出错。”
系统更茫然了,“啊?啊?”
林久自顾自地说下去,“应该是从在宴会上射我那一次,卫青不再刻意约束他,之后他走上战场建功立业,卫青更不会再管他。”
“但那还是不够,因为他一直都在侧面战场,应该怎么说来着,我不太懂专业术语,大概就是他自己脱离主力部队,绕后开辟第二战场。”
“直到现在,他拿到了第一次正面战场的战绩。之前都是他在配合卫青,只有这一次,他是战场上的将军,卫青配合他。”
“所以,”林久轻声说,“如今他与卫青之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差距了呀。”
“他长大了,站在和他舅舅同等的高度上,他不必再下意识的,像小孩子、像雏鸟那样,本能地模仿自己之前见过的成年人的样子。”
系统听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所以,他开始展露本性了是吗?”
林久声音还是很轻,“他是感到很自由吧,前所未有的那种自由。一夕之间挣脱了所有束缚,于是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也想要做任何事情。”
系统反应了一会儿,“这不就是迷茫了吗,与其说是可以做任何事情,其实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了吧。”
“这样说的话,怎么感觉你把他当成小孩了。”
“但他可是霍去病啊,军功煊赫,是帝国屈指可数的万户君侯。你看今日这满座衣冠,他在其中——”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失语片刻,忽然灵光一现,“张骞之前与人坐论生死而面色不改,说得出【我就是长安城】这样慷慨的言辞,可谓铁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