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依然跳跃得毫无规律。
前一刻卫青还在长安城的大宅中刷洗自己的战马,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战场上。
喊杀声中血肉横飞,他骑在马上挥舞长戈——就在那一瞬间,疼痛再一次如同火焰喷发一般爆发了。
卫青的心脏都冻硬了。
难以言喻的惊恐侵蚀了大脑,他唯一能做的是竭力抓紧手中的武器。
在战场上任何一丝疏忽都有可能送命,更何况这种突然发作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甚至容易使人从战马上一头栽下去。
就算是中军坐镇的主帅,身边环绕着层层的护卫,但其实跟那些奋死拼杀的士兵,也并没有任何分别。
死的气息已经吹拂到了后颈。
但出乎卫青的意料,这具身体似乎存在自己的意志。
突如其来的疼痛并没能击垮他,反而好像使他亢奋起来了。
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在胸腔里跳动,全身的血都像是要烧起来了,卫青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的眼睛一点在发亮。
他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绝姿态,放开长戈,任由这件兵器掉到地上,转手拔出腰间佩剑。
眼睛里像是溅上了血,这一刻眼中所见的天地之间,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
卫青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剑,剑刃从肩膀入肉,一直到腹部穿出。
血肉筋骨全部在这一剑中被砍断,靠得过近的敌人被他生劈生了两半,上半身缓缓从下半身上滑落下去,大团腥臭的内脏从断开的腹腔中喷出来。
一直到此战之后,卫青都还清晰记得,那个人脸上的狞笑,忽然凝固的那一刻。
他皱紧了眉头。
不是因为那个人惨烈的死状。
卫青不是弑杀的人,他战绩显赫,但身上并不带丝毫杀气。
但他更不是软弱的人,这种凄惨的场面,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内心。
他在思索的是另一件事。
离开战场之后,胳膊上的幻痛就消失了,如同烈火熄灭。
但这次卫青清晰地感到一种不满足。
该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胸腔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回荡着风声。
就好像只有在那团火烧起来的时候,那个洞才会短暂地被填补。
那团火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求和不满足,唯有横飞的血肉,才能稍微解这焦渴。
卫青天性中有平和的特质,轻易不生出情绪的波动,因为这点若有若无的焦躁,对他的影响并没有这么大。
但是他找不到理由。
在他过往经历的那一段人生中,他身上没有烧起过这样的火。
到这时候,卫青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生,并不是之前所以为的人生。
有一些改变已经发生,但他不知道那些改变的源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