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双杀的音效,嘿嘿,反杀成功!我掀起眼皮,恰巧看到池易暄从电梯口出来,于是摘下耳机,从电瓶车上跳下来,小跑到一辆停在写字楼左侧的黑色suv后面,打算等他出来的瞬间跳上他的后背,吓他一大跳。
我弓着背躲在车门后,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最先看到他的影子投在了地上,被写字楼大厅内的照明灯拉得细长。
黑色的影子逐渐朝我的方向靠近,很快就又有道影子岔了出来,贴在我哥的影子旁。
那道影子更短、更宽。我心跳如擂鼓,将背稍稍挺直,目光穿过驾驶与副驾的茶色车窗,朝对面看过去。
是李槟。
他走得离池易暄很近,眼神像胶水,粘在我哥的身上撕不下来。两人边走边说着话,说到一半李槟似乎开了个玩笑,说完先哈哈笑了两声,沾沾自喜的模样好像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俏皮话,右手不忘在我哥的后腰拍了拍,装得很亲密。
池易暄很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应声。
我几乎要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眼看他们就要走远了,我摇摇晃晃地追出去几步,大吼一声:
“池易暄!!”
我哥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到是我时脸上血色尽失,像面刷了白漆的墙。
为什么是李槟?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我好想告诉自己是我看错了,可是池易暄的表情道尽了一切——那是惊恐,还是害怕?他是害怕被我发现,还是在害怕我?
我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肌肉绷紧像即将开裂的石头。李槟面露不满,似乎在问我是谁,问了他好几遍才终于抓住他的注意力。池易暄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嘴巴应该如何摆放,几度尝试却挤出一副僵硬又尴尬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能池易暄告诉他我是哪个精神不正常的亲戚,李槟听完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打扰到了他今晚的好时光。
隐隐约约听到我哥在和他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我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安排吗?他们原本要去做什么?
两人说了一阵话,浑然把我当空气。李槟掉头先往停车位走,池易暄像个秘书一样跟在他身后,帮他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李槟一脸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慢悠悠收起腿、系安全带,池易暄又帮他把门合上了。
车窗降了下来,池易暄微微弓下腰,默不作声地听着。李槟的架子大得很,对着他输出一通,又装模作样叹了两声,我想象着他拿项目威胁我哥,假装出于同情,说着“如果交给别人来做我也不放心,但是你也让我有点失望啊”诸如此类的话。
我哥听不了这种,一想到要把机会拱手让人,比天塌了还难受。
车窗升上去了。池易暄站直了身体,垂眼望着车窗后的李槟,眼神很沉默。
排气管里喷出灰色的尾气,红色的尾灯像怪兽的眼睛。李槟躲进了怪兽的肚子里,我哥抓不到他,但我可以,我要把他从它的肚子里掏出来,折成两半。
我朝李槟走过去。池易暄注意到了我的动作,脚腕一转朝我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他拽住我的手臂,拽得我在原地停住。
我没去看他,盯着不远处的商务轿车,李槟就在那扇小小的车窗后。
眼看四只车轮开始向前滚动,我的身体也不自觉往前晃了晃,可是池易暄握住我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回家了,白意。”
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沉重的音节,拖着我朝马路边走去。我被他拽着朝反方向走,目光依旧跟随着李槟的车牌。
池易暄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先将我塞进后座,然后向司机报上了我们家的地址。
李槟从我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了,我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骨关节,想象着他的关节是否会有所不同。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邀请他去我家坐一坐。如果骗他我哥在家里的话,他应该会跟过来吧?
打着把池易暄送给他的幌子,我要把他做成礼物献给我哥。
窗外的树影在倒退,夜幕上的乌云开始冲我做鬼脸:“你输啦!你输啦!”回声震耳欲聋。
“白意?白意?为什么捂着耳朵?”池易暄几乎是贴着我而坐,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声问我,“听见什么了?”
我扭过头勉强去看他。夜色的笼罩下,他的神情过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为什么是李槟?我直勾勾地盯着池易暄,期望他给予我一点反应、一句回答。可是他没有解释,他的肩膀沉默着,一切都像是默认。
回到家,锁上门口的三道锁,我的内心才终于平静了一点。池易暄将电脑包放到沙发上,脱下外套挂在餐椅椅背上,坐了下来,他伸手拿过了餐桌上的水杯,却没喝,只是将食指挂在杯柄上。
钨丝电灯泡将四面墙壁染成昏暗的黄,他的背影定格在桌边,我们之间已没有迂回的余地。
音节从我的喉咙口自动往外蹦:“你好恶心。”
不!我想要问的是: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池易暄原本松懈的手指屈了起来,紧紧捏住杯柄,他仰起头,吞咽时喉结上下转动着,然后像要将杯子甩出去一样将它用力放回桌上,杯底敲出一声响亮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