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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淘气包,又到哪里疯玩去了,回家?吃饭了啊。”香皂干净的馨香扑到鼻子里,笑得眉眼弯弯的女人印在他的眼睛里。
“妈妈。”菲尼克斯认得她?,眼泪开始在积蓄,他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惊讶地发?现搂在妈妈脖子上的手变得像小孩一样,像两根白嫩的藕节,手上沾得有泥巴,把妈妈的花裙子衣领都弄脏了。
“妈妈,对不起。”菲尼克斯哽咽着说?,想要把妈妈衣领上的泥巴点?抹去,却弄巧成拙地越摸越脏了。
他被放回了地上,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田埂,这大概是播种的季节,因为田埂下的水田里都插满了嫩绿的秧苗。
日落西?斜,目光所及的人家?房顶都冒起了炊烟,半落在山腰的太阳像个金灿灿的大煎蛋,柔和的光把妈妈粗黑的辫子都染上了颜色。
菲尼克斯低头打量自己,从光着的脚丫到裤腿,手臂和胸膛,全都是稀泥巴,蓝色的布鞋子就在一旁的泥坑里,尺寸很小,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他怎么变成小孩子了,他是在做梦吗?菲尼克斯掐了自己一把,好疼啊。
那肯定就不是在做梦,这太好了,菲尼克斯扬起稚嫩的脸,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笑起来跟面前的女人有七分相似。
“妈妈,我好想你啊。”菲尼克斯哽咽道。
“淘气包,尽会说?甜话?逗妈妈开心是不是?”女人蹲在田埂上,费力地伸手去够泥坑里的鞋子,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把干净的花长裙边沾上了泥巴。
把沾满稀泥的小鞋子放在一边,女人蹲在菲尼克斯面前,温柔地牵住他的两只手,“菲尼克斯,我的宝贝,累了吧?”
菲尼克斯瘪着嘴,心里像被泡在酸菜坛子一样,涩得他喉咙发?紧,想到来这儿之前在黑暗中孤独迷茫的那段路,菲尼克斯不争气地在妈妈面前点?点?头。
“痛不痛啊?”女人神?色心疼地问。
“痛。”菲尼克斯呜呜地哭出声,抱住妈妈的脖子,“妈妈,我好痛,我都痛死了,我想你们。”
“那妈妈给你呼呼,咱们这就回家?好不好,爸爸在家?里做饭呢。”
“好。”菲尼克斯乖乖地趴在妈妈的肩头,看?着面前陌生但美得动人的景色,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但妈妈在这里,爸爸也在这里,那这里就是家?。
“家?”也是菲尼克斯不曾见过的,一栋两层的房子,红砖绿瓦白漆,门前空地的小花坛上围着一圈花,月季和蔷薇。
那一定是妈妈种的,妈妈喜欢花,以前在工地上那么艰苦的条件,妈妈都会用?破烂的花盆种上一盆花。
爸爸总说?,等他在工地上攒够了钱,就找一处漂亮的农家?小林,盖房子种地过安稳日子,再在门前给妈妈弄个花坛,让她?把想种的花都种上。
“回来啦,哎呦,菲尼克斯你多大了,还?黏着我媳妇儿呢,你看?你,把我给你妈新买的裙子弄得一身泥巴点?子的。”爸爸拿着个菜铲子,围裙还?拴在身上,刚才?听到家?里狗吠叫的动静出来看?,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把一身泥巴的菲尼克斯接了过去,让妈妈松口气。
“没事,洗洗就干净了,宝贝饿了呢,在外面摔了一跤,你别老说?他,话?说?我们菲尼克斯都长大了,妈妈都差点?抱不动了。”
“好小子长得快,摔哪了让我看?看?,哎呦瞧这鼻涕眼泪埋汰的,哪疼啊?”
菲尼克斯同样拥抱了爸爸,这个看似精瘦但却好像有一身力气用?不完的男人,总会稳稳地托住他,像一根坚实的柱子给他和妈妈撑起一片天,但那场工地事故抢走了他的爸爸,也摧毁了妈妈的柱子。
“爸爸,我不疼。”男孩子在爸爸面前总是想要得到认可和表扬的。
爸爸把他往屋里抱,打了热水给他擦干净身子,菲尼克斯有些害羞,他虽然是小孩子身体,但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是大人了,他是大人变成小孩的。
“爸爸,我自己洗吧。”
“等你自己洗,水冷了都不一定能洗好,就可劲儿在你妈面前撒娇啊,你妈不在跟前,跟爸爸装起小大人来了?”
爸爸利索地给他擦干净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菲尼克斯乖乖的,爸爸说?得对,他再怎么长大,在爸妈面前,那不还?是小孩子嘛,他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在他们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爸爸做了可口的家?常菜,妈妈给他铺上了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新被子,他的房间在二楼朝阳的方向,一打开窗,就能看?到广阔的绿田,还?有楼下属于?妈妈的小花园。
他在这里安顿下来了,白天跟着爸爸去田里,他的身体太小,爸爸不让他帮倒忙,他就叼着狗尾巴草坐在阴凉的大树下,坐在日落的田埂上,等着爸爸和他一起回家?。
爸爸也不让妈妈去田里,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家?里收拾的活爸爸都不想让妈妈插手。
妈妈总是笑盈盈地说?爸爸要把她?养成一个废人了,爸爸就反驳说?不是,说?这个地方能把花种得那么娇艳的女人就妈妈一个,妈妈是最?了不起的人,菲尼克斯喜欢看?妈妈笑着跟爸爸嬉闹。
在那段已经日渐模糊的记忆里,爸爸走了之后,妈妈就很少笑了,工地上负责的人说?是因为爸爸操作机器不当才?造成的事故,说?看?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份上,给上一万块,让他们收拾收拾离开。
妈妈不信,这个半辈子都被爸爸护在身后的女人,尽管生活艰苦,却因为有足够的爱,总是和善待人,说?话?前永远带着三分笑意,她?还?没有直面过这样丑陋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