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县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政事有陆县丞,治安有许主簿,王知县深知这两位来头比他大,不好惹,是以他一直禀承着两不得罪的原则,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哪怕在许陆二人矛盾激化,闹得满城皆知的时候,王知县都在装愣充傻。
但这回,王知县却不得不出面了。当谭家当家的,谭大爷谭志成昨晚上深夜找上门来的时候,王知县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待弄清楚了谭大爷的来意,王知县眉头便皱成了朵花,捻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凌晨鸡叫的时候,王知县终于打定主意,一大早便安排人给牢里传话,将那被许梁关到牢里的谭二爷放了出去。
王知县深知,建昌城不能再出乱子了,倘若再出点动乱,那么,作为一县主官,这头上的乌纱铁定不保。如果说他王知县是明面上的一县之主,那么这谭氏兄弟和谭大爷一手组建的猛虎帮,便是黑夜里的大佬,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王知县在建昌做了近四年的县令,能不招惹那两兄弟,便不招惹。
待许梁进了屋,王知县轻咳两声,说道:“听说许老弟昨天将谭家二爷谭志胜给捉了?嗯,本县觉着这其中必然有所误会……”
“县尊,”许梁急道:“下官昨天追查一个在逃的纵火犯,线索追踪到谭二爷的宅子上,虽然没能捉到那纵火犯,但却意外发现谭二爷居然在贩卖私盐!由于昨天天色已晚,这个怀况尚未来得及向县尊您禀报。”
王知县听了眉毛一抬,目光灼灼地审视一番许梁,徐徐说道:“许老弟啊,谭家两兄弟可都是建昌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谭大爷开了个车马行,包揽了建昌江一线所有车马生意,谭二爷经营了好几家店铺,向来也是诚信经营,嗯,那个谭家家大业大,偶尔多储备些食盐也是有道理的,并不一定如许老弟所言,是为了贩卖私盐。”
“可是,县尊,下官在谭二爷府上查得大量食盐,证据确切啊?”许梁还想争辩,王短县摆手打断他道:“好了!许主簿,这事就到此为止,无论你查到什么,都不许再查下去了!”
许梁听得一愣,听见王知县居然称自己为许主簿,便感觉王知县这回是认真的,当下只得生生咽下心头的火气,拱手道:“是,下官谨遵县尊吩咐。”
王知县看向许梁,颇有些无奈地宽慰道:“老弟啊,谭家两兄弟的情况复杂的很,县里最好还是不要与他们正面起冲突。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老弟啊,本县是为你好。”
王知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梁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不便发作,当下只得应承下来,待出了二堂,回到刚刚与谭二爷碰面的地方,见周围早没了谭二爷的影子,许梁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叫过一旁站岗的衙役,问道:“刘牢头和谭志胜人呢?”
衙役道:“回大人,谭二爷已经走了有一会了,刘牢头也回去了。”
许梁缓缓点头,摆手让那衙役退下,站在仪门底下微眯了眼回头看了眼县牢方向,一丝冷笑从嘴边一闪而过,脸上,却是一片阴沉。
许梁转脚回到主簿房,叫过燕七,肃然说道:“老七,你吩咐下去,给本官仔细查一查谭家两兄弟和那什么猛虎帮的底子,越详细越好!”
“是。”燕七道,他掏出张绘了人像的图纸,放到许梁面前道:“大人,上回您吩咐的,要查清鄱阳湖新兴的天狼帮帮主的情况,卑职已经查清了,这是底下人送回来的天狼帮主的头像,这帮主名叫黄子仁,二十出头,长得一副书生相,任谁见了都绝不会联想到他天狼帮主的身份上来。”
“嗯,弟兄们干得不错,辛苦了,”许梁接过图像,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子,递给燕七道:“这些银子,你分给弟兄们,让他们多注意着点。”
“诶。”燕七应道。他见许梁再没其他吩咐,便施礼退了出去。
许梁仔细看了下这张天狼帮主的手绘头像,虽然呈送回来的图像有些走形,但许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天狼帮主正是与自己一同穿越到明朝的黄子仁。许梁脸上泛起笑意,暗道这黄子仁还真能折腾,居然让他拉起了两三百号人的大帮会。可以啊,黄子仁,我许梁的巡防营都还没完全建起来呢,你这天狼帮倒搞得有声有色了?呵,有意思。
许梁在主簿房内感叹的同时,谭二爷坐着马车回到了西门街小巷内那栋宅子前,谭二爷扯掉门上的封条,打开门走了进去,待看清宅子内如遭了贼一般的空荡凌乱,谭二爷如就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起来:“许梁!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啊!!!”
随谭二爷前来的下人惊惧地看着谭二爷,待谭二爷嚎声渐消,下人上前小声地问道:“二爷,这宅子还住不?这院里这么乱,打扫起来得要一段时间。”
谭二爷红红的眼睛瞪着那下人,吼道:“打扫你大爷的,走,去马湾猛虎帮总舵。”
猛虎帮的总舵位于建昌江上游,虬津和马口支流汇集入江处,也叫马湾,明面上,猛虎帮的总舵叫谭记车马行。
谭二爷进了车马行内部,找到猛虎帮的当家人,谭家大爷谭志成,红着眼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末了嘶声说道:“大哥,这姓许的欺人太甚,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他就不会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谭大爷谭志成扫了眼自己的二弟,把玩着手中两只圆水晶球,半晌没答腔。
谭二爷急了,道:“大哥,小弟被人欺负成这样,您倒是说句话啊。”
谭大爷眼皮子一抬,没好气地说道:“你让我这做大哥的说什么?二弟啊,说到底这许梁还是咱们建昌的一县主簿,正九品朝庭命官,自古民不与官斗。依我看,你就好生经营西门街上那几家店铺得了,别再去弄什么皂膏了。你那宅子,封了就封了吧,回头大哥找那王知县说一说,尽早把封条撤掉也就是了。”
“什么?”谭二爷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瞪着眼叫道:“那我宅里的损失算谁的?我在那黑漆漆的牢里受的苦又算谁的?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谭大爷翻了个白眼,道:“那二弟你想怎么样?”
“哥,我想过了,”谭二爷眼里泛着寒光,拧着嘴道:“这许梁头上顶了个建昌主簿的官衔,官面上咱们不好动他。但是,哼哼,他名下最挣钱的便是梁记皂膏,老子非得将那皂膏的手艺拿过来,咱们也弄个谭记皂膏跟他对着干,凭咱们的人脉财力,老子非得让他的梁记关门大吉不可!”
谭大爷沉吟会,缓缓点头道:“嗯,是得让他长点记性。既然你想这么做,那也就依你,但是,”谭大爷加重语气,郑重说道:“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商场打压可以,你可千万别头脑一热,闯出什么祸事来,那许梁毕竟是堂堂的朝庭命官,他要是出了事情,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诶,哥,小弟知道了。”谭二爷嘴里说道知道,心里暗笑这大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产业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全没有当初在建昌江边打拼的时候的狠厉劲。
谭二爷找到先期安置在车马行的林有才,吩咐他接着试验皂膏。林有才一听自己辛苦弄出来的试验手稿都被许梁收了回去,顿时心痛得不行,哭丧着脸看向谭二爷,道:“二爷,原来手稿里记录的可都是这阵子小的试验的重要数据,现在被没收了可真在太可惜了。”
“数据没了,你不会再试啊。”谭二爷不耐烦地道。
“二爷您说得轻巧,”林有才道:“没了数据,小的还要一样一样的试,光恢复数据就至少得一个月时间。”
“啊,这么麻烦哪?”谭二爷惊道,他现在是恨不得立马谭记皂膏就能开张生产,好将梁记的生意抢过来。听说光恢得数据就得花掉一个月时间,不由大为苦恼。
林有才吃吃地道:“二爷想要加快速度,办法也不是没有。”
“你有办法?快说快说!”谭二爷惊喜地说道。
“二爷,”林有才凑上前,小声地说道:“小的仔细想过了,若要完全生产出与梁记一样的皂膏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梁记的生产技术一股脑儿全偷,哦,是全拿出来,咱们照着做就成了。”
林有才说完就紧张地盯着谭二爷的脸色,他当然不敢说实在是因为自己学的水平有限,试了这么久试出来的也全是残次品,要是再试不出来,对谭二爷没法交待。
谭二爷一听,眼前顿觉一亮,哈哈大笑着拍打着林有才的肩,连连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本二爷怎么以前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