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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玡天还没说完,在场无数目光都盯向他,就连比他站位靠前的贺鸿锦都转头朝他投来一瞥。
他扫视这些人,把玩着这些各怀心思的眼神,笑道:“但是,成功的好处也是巨大的。以京畿的影响力,足以成倍地促进新政在全国推行的速度,使新政对国库和朝廷的反哺能更快见效。若是完全放弃,不觉得有些可惜么?”
贺鸿锦嗤道:“不必在这儿以退为进,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王玡天敛神肃容,转向御座,拱手道:“陛下,臣觉得贺大人他们的担忧有几分道理,臣先前的提议确实欠些考虑。但臣也着实不想放弃这个能为陛下和朝廷出力的机会,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折衷,先取新制的一部分在京畿落实?”
接着转向,欠身谦虚地问:“崔相爷与贺大人以为如何?”
崔连壁沉吟一刻,也望向明德帝,“陛下,江南地方大刀阔斧地改革,作为表率的帝都却什么都不做,难免引起一小部分人的不满。缓改慢改,边改边调整,也说得过去。”
贺鸿锦木着脸,不知是看到了此事已成定局,还是被说服、接受了这个提议,只道:“请陛下定夺。”
明德帝摩挲着手中的铜钱,问:“你们想改什么?”
方才被亲侄儿眼神镇住的王正玄立刻接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田丁涉及根本,绝对不能擅动,您请三思啊!”
陆潜辛揣着双手笑道:“田丁不动,赋税只能跟着照旧。最大头的不改,那还能改什么呢?”
王玡天也笑,笑不及眼底,仅挂在唇边:“陆大人此言差矣,由小及大也是常用办事之法。我记得小贺大人曾经提过,新政其中一条,就是整肃逾制之风,尤其是府邸建造、日常用度与蓄奴这几个方面。我们不妨从此处入手,杀一杀宣京攀比浮夸的风气。”
又侧身看向朝班中列,笑意更深,“小贺大人,你觉得呢?”
贺今行迎着那道幽深的直视出列,依然以先前的态度答道:“不论大头小头,只要能真切落实,下官都不会反对。”
他说完,就瞥见陆潜辛甩袖转身回去。
“小贺大人没有为了反对我而反对我,虽然不意外,但真令我高兴啊。”王玡天合掌开玩笑似的说。
贺今行没有应答,径自退回班列。
前头几位高官都是赞成的意思,后面的官员们也都知情识趣,没有谁跳出来反驳。
明德帝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爽快道:“那这事就交给工部与刑部合办吧,户部到时候去接帐就行。”
天子发话,百官领旨。布告很快发下去,晓谕京畿各处。
小二所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批,谢灵意跟贺今行同处一间小直房,说:“故弄玄虚这么久,结果还是要朝这些人开刀,收缴他们的财产充填国库。他们是罪有应得,报应不爽。但侯爷早就想这么做,只是当时陛下和相爷都不支持。如今倒是让王玡天捡个便宜,还能打着新政的招牌,给他自己搏名。”
贺今行并不在意,说:“当场勘查的是他户部,动手拿人的是刑部,难免遭人记恨,得些名声好处也是应该的。”
谢灵意知道他对事不对人,只是忍不住为忠义侯抱屈,见他避开侯爷不提,也不便再说下去。又想到侯爷交代的事,直接附耳将裴明悯上京却下落不明的消息告诉他。
贺今行惊得停了笔,低声问:“何时的事?”
谢灵意说:“他离开稷州时,大约是廿七晚上。”
贺今行拧眉道:“他独自上京,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现在快半个月,也该到京畿了。”
谢灵意:“宣旨的人还没回来,知道消息的人不多。他可能是有意在藏匿行踪,毕竟陛下下旨命他出使南越,他拒旨不从,不便公然出现在京城。我觉着,他或许会悄悄地来找你。裴家人怕他出事,很着急,他要是来见你,你让他给家里回个信。”
然而贺今行显然才将得知此事,“他怎么这么傻,半点消息不给我……”他一时想了很多,又担忧,又相信以明悯的能力不会贸然行事全无准备,最后定神说:“近日我会注意,多谢侯爷知会我。”
待到下衙,他和星央一起去了几个地方寻找,一无所获。他又拜托柳从心和秋玉,让他们在京畿的铺子与行商都注意,若是发现肖似裴明悯的踪迹,立刻通知他。
然而两天过去,毫无消息。
反倒是各种查抄传闻满天飞,充填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奴仆成群如云、衣食住行奢靡无度,完全超出自身的爵位与官阶者,刑部只给了一天自首的机会,随后便按照新制进行查办惩处,逮人下狱,没产充公。
从头到尾十分严格,任你什么身份找谁说情,都不可能得到一点豁免。
第325章六十八
抱朴殿中。
嬴淳懿捧起一口三寸高的鎏金宝箱。
“……这几位昨夜一起到公主府上,说什么他们的府邸是祖辈所传,这些年都没有改建过。他们听闻朝廷要整治的消息,立刻就打算自请罪责,然而消息滞后,已经过了贺大人设下的自首期限。他们怕祸及全家,只能四处求人,甚至求到臣这里。为了说动臣帮忙,还予以重金。”
顺喜接走宝箱呈到御前,打开来,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明德帝瞥一眼,“找你来?亏他们想得出,竟不知你也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么?”
嬴淳懿道:“臣也不知谁给他们出的招,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早早来报给陛下,免得被他们攀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