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有什么事是他这个左相不便得知的,崔连壁先联想到前不久得见的银碗丹匣。可顺喜这个内廷大总管也不能旁听,他就只能想到月前钦天监监正瞒着所有人的进言。
长生观在建他不是不知道,且他很清楚,距离划定的竣工之期剩下不到二十日。这事儿虽然揽在王玡天身上,但朝堂上有时候分不了你我,天塌下来所有人都得遭殃。
他心中因此升起几分焦虑,一回到端门,便差人去找盛环颂。
盛大人此时正在大理寺监牢中,向两名犯官宣读判决的圣旨。
晏永贞毫无异议,俯首道:“罪臣谢陛下恩典。”
贺鸿锦一起磕头。
盛环颂合起卷轴,在他起身后说:“你侄儿贺长期要见你。”
贺鸿锦愣了愣,“他不是回西北去了?”
“听说你出事,就折返回来了。”盛环颂招来一名狱吏,让贺鸿锦跟他走。
晏永贞见状,犹豫地叫了一声“盛大人”。
盛环颂压着声音道:“你放心,你和你儿子也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晏永贞无言向他一拜。
另一边,贺鸿锦则跟着狱吏来到一间空置的牢房,见到了这几天以来所见的第一个家人。
叔侄相对半晌,贺长期先开口:“大伯父。”
贺鸿锦身着囚衣,须发皆许久没有打理,他转过身面朝墙壁,说:“你没必要来。”
贺长期觉得自己不能不来,可来了、见到了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无力地问:“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鸿锦已然麻木:“身在京曹,谁人能由己。”
贺长期不解:“可您早就是刑部尚书,也身不由己到被逼做事?做这些事能为您带来什么?”
贺鸿锦:“你认为一部尚书就是终点?怎么能够,尚书之上还有两重相位,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谁敢说足够?就像你那位四叔,做到一军统帅又如何?在朝廷没有靠山,与任人宰割的肉豕何异?”
贺长期不喜欢家人这么评价殷侯,反驳:“四叔是可靠之人,他的忍让与牺牲都是为了边军和百姓,大伯父您不应该这么说他。”
“然而你可靠的四叔眼里无家,若是想着靠他,我们一大家子在遥陵怕是与寻常军户无异。”贺鸿锦回转来,面对他说:“在我出仕之前,贺家已经穷到养不起几个仆从。我若不力争上游,这天下谁还知晓稷州遥陵还有个贺家?”
贺长期皱眉:“就因为四叔不肯补贴家里,所以你们这样看他?”
贺鸿锦摇头,“眠哥儿,你想得太少了,我们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四叔再叛逆也不曾改姓啊。只是我不与他决裂反目,就不能令陛下安心,坐上尚书之位。所以,我们必须要互相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