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距离垒坟山遇鬼已经一个多月,村子里有一家死了人。姑姑村子的习惯是大早晨起来早早送葬,送葬在我们那里也叫送路,意思是送鬼魂上路。
农村人们的精神生活很匮乏,无论白事红事都是热闹,村里人都会去帮忙凑热闹。我们小孩子更是拿这些事当难得的热闹,听见唢呐的声音就到各家门口等着看。
我们那天一大早就蹲在柱子家门口,他家挨着大路,送路队伍肯定会从这里过。柱子家门口摆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饭菜等贡品。柱子嘱咐我千万不要动米饭上面插的筷子,那是给死人吃的。幸亏他说的及时,我当时正蠢蠢欲动好奇的想上去摸一下呢。
我和柱子、小胖挤在他家大门下的阴凉地,边玩边等。柱子跟我们讲,说今天死的那个人是某一家结婚不到一年的新媳妇。柱子跟他爹还去吃过喜酒,但是听说那家男人不好,老是打她,打的那媳妇受不了,就上吊自杀啦。
柱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对我说:“你不是能看见鬼吗?一会儿要是真看见她了,可记得告诉我,我想知道吊死鬼的头是不是真的伸得很长。”
“去你的,我才不会看见她呢。”我不高兴地瞪了柱子一眼。要知道,垒坟台那事虽然过去一个月了,但那么恐怖的记忆哪儿那么容易忘掉,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鬼了。
想到这里,我站起来嘟嘴道:“我姑姑说让我以后少看这些,我回家了。”说罢就往家走。
身后胖子立刻埋怨柱子说:“你真是的,说啥不好说鬼。”柱子嘟哝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能看见鬼,也许不能呢。你忘了上次在垒坟山,咱俩就看见她自己哭,没看见什么白骨头的手呀,骷髅的鬼。”
我知道自己的那些经历他们是不能理解的,尽管那天他们也鬼打墙被困在山上,但是毕竟跟我亲眼看见的感受差很多的。我心里郁闷得很,觉得他们不是我的好朋友了,一点也没考虑我吓得不轻,还随便提起这件事。
正生气呢,突然听见前面一声声的大铁炮响起,送路的队伍竟然已经迎面走来。
看着那密密麻麻随风飘动的白色灵幡,听着一阵阵唢呐凄凉的乐声,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开始后悔起来,但是回去的话柱子肯定会笑话我,我决定躲开送路的队伍。
当时毕竟是大白天,大路的四周还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我倒并不是很害怕。想着只要不正面撞上就行,我向四周瞅了瞅,走进一条旁边的小胡同,想等送路的队伍走了再出去。
那是一条死胡同,很窄小,里面有四五户人家的的样子。因为都去大路上看送路的了,一个人都没有,非常安静。
我走到一棵看上去很古老的歪脖子柳树旁边坐下来,靠着树歇着。那柳树的树冠将窄小的胡同整个覆盖起来,使得胡同里光线很阴暗。再加上又是一大早,太阳还偏,整个胡同都阴恻恻的。
我拿根树枝在地上乱画着,突然,一双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双脚上的鞋吸引了我,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缎面的,花绣的很好看。
“你画的真好。”一个声音轻轻地道。我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穿暗红色中式缎子袄裤的年轻女人站在我身边。那个女人我没见过,长得挺漂亮,不过脸上粉好像擦得有点厚,白的有些过分。
我冲她笑笑,低头接着继续画。
“我家有好彩笔,你跟我去家里画吧。”那个女的又开口说道:“你画好了我给你吃巧克力。”
我从小就喜欢吃甜的,一听见有巧克力吃,立刻站起来说:“好。”
村子里的人们都相互认识,以前也有村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这样叫我去家里吃好吃的,所以我没有多想,跟着那阿姨就走了。
在我们穿过送路队伍往前走的时候,我看到大路对面的柱子和小胖。两人似乎是来找我的,一直在对面喊我。但是送路队伍的唢呐声和哭声淹没了他们的声音,我听不见。
本来当时是想停下来回应他们的,但不知为什么,一双脚却身不由己地跟着那个女的往前走,竟然停不下来。
等我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跟着那女的走到了垒坟山下。我看着那阴森森的山,吓得哭起来。那女的却转过头,用灰蒙蒙的眼睛盯着我说:“你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是自杀,魂魄要下地狱的。他说只要将你带来给他,他就收留我在这里,让阴间的鬼差抓不到我。”
我大哭着想往回走,身体哪里还听使唤,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地往山上走。我知道这次完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去看送路的,谁会来救我。
我绝望地哭着,被那女鬼拖着走近山顶。不知道为什么,在山下看着响晴的天,走到这里,却阴云密布雾霭四起。除了前面那个红衣女鬼,我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惊恐万分,精神的极度抗拒竟然减慢了女鬼拖着我走的速度,我趁机一把抓住旁边的灌木丛,说什么也不走了。
那女鬼发疯一样地使劲扯着我的脚,想把我直接在地上拖走。我大哭着,双手紧紧抓着那棵灌木,仿佛它是我的救命草。灌木上尖利的倒刺刺破我的手,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我也不觉得疼,就是死不愿意放开。
突然,迷雾中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我心中大惊,那笑声我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那个追着我的干瘦骷髅鬼吗?
那女鬼立刻恭敬地低下头,拉着我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我一个激灵站起来,转身就跑。
“咯咯,小丫头还挺机灵。不过你已经进了鬼域,任你怎么跑也跑不出去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我身后回荡着。
我又惊又怕,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突然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双手拍在一块青石板上,拍得生疼。我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被拍的到处都是,溅在青石板上星星点点。
这一跤摔得结实,我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摔散了,半天爬不起来,这时候,身后那个“咯咯”的笑声慢慢靠近,我甚至都能听到到那鬼身上的骨头相互碰撞的“卡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