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日的雨终于停了,积水从层层叠叠的山石上流淌下来,哗啦——哗啦——,草长莺飞,一小片睡莲的叶子浮在池塘的水面上,翻卷起来,暖和得有一些慵懒。
四年前自奈良回来后,留衣就让花匠在庭园中又移植上一大片白山樱。
深远晴朗的天空下,一片翻飞的白茫茫,犹如在阳光下闪耀的薄薄积雪,有点馨香的,看久了,连眼睛都会觉得刺痛。
清晨起来,正对半开或半榭的白樱朵,伏在案几前习着字帖,留衣的手笔和他的父亲很像,都有一点风难浦上芦苇的风骨,清秀而娟狂。
案几上摆着小小的碟子,是雨后的天青色,装着切得很整齐的萝卜丝,这是留衣自小最喜欢的食物。
很奇怪的喜好,小督曾经好几次疑惑地问过,“萝卜很好吃?”
“嗯。”小小的脸,笑颜如花,因为笑得实在太可爱了,倒也没有人忍心去柯责他,身畔的人也就自然包容起这近似兔子的习性。
若叶在屋里忙碌地整理着留衣过去的画稿。从一个小小的檀木箱子里面掉出一卷画轴,没有上过裱,铺开来,是一幅普通的淡墨画,却是从没见主子画过的人物图,花朵浓淡分明,或旋转,或飞散,远近分布在画中,少年有着尖细的下颌,眼睛的形状修长而锋利,就像一个秋天的水潭,深邃得怕人。
“大人,这是?”
“嗯?“
侧过头看见画,留衣怔了一怔,蹲下身,指尖一点点摸过画上的每一个纹路,有点怀念的,鼻尖似乎又能闻到那一日山头上的樱花香,那是还没有被成长以后的丑陋污染的情感,因为年幼,更显得真挚而单纯。
有一双眼睛在漫山遍野的樱花中泪光似的一闪……
少年的名字是……白石来梦……
浅浅笑开,“若叶,把这个上裱吧,然后好好收起来。”
正午的时候,刚吃了一点唐土舶来的水果,十郎左就骑马回来了。
高山民族一样深刻的五官,走在平安京的街巷里,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他本是朝苍家捡来的孤儿,栽培后成为了朝苍征人手下最强的武士。留衣十岁时朝苍征人把十郎左当作礼物丢给了他,并且命十郎左跪下,用武士的名号起誓,从今往后,只对朝苍留衣一个人奉献自己的忠诚,保护他,照顾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要替他完成。
几年来,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大人。“十郎左俯下身,在留衣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不尽在意地摇了摇头“不碍事的,这不过是一探虚实,想必那个老狐狸心里也很明白,缺少的人手,再从死刑犯里面挑几个就是了。”
“是。”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现在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留衣靠在案几上,有点孩子气地蹩起形状优美的眉,“而是过几天的飨宴上,天皇要我跳舞这件麻烦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