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无名氏大喝一声,横插一脚,护在公子面前,挡下了蓥娘,呵斥奴仆一般,毫不留情地呵喝:“休得放肆!”
“贵妃娘娘……哦,不!您如今可不再是宫里的娘娘了,在公子这里,您就是一个下人,洗衣打扫煮饭烧水,哪一件活儿您没干好,可得受罚的。”阴阳怪气的腔调,出自赵野口中,想必是早年在朝为官时,没有少受如意宫的打压,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趁机发泄发泄,原本是武将出身、相貌堂堂的魁梧汉子,此刻居然出言刻薄,一个劲地讽刺挖苦:“别怪本将军没有提醒你,打翻这水盆又弄脏了要洗的衣物,照这儿的规矩,你可得多洗十桶衣。”
十桶衣,洗到天黑也洗不完,若是将水缸里的水舀完了,还得来几个兵士监督着她去城外河边挑水,从未干过脏活累活的蓥娘,哪经得起如此折腾?当年的雍容华贵、艳姿逼人之态,早已不复见,消瘦的体态,憔悴的脸色,与落难之人并无区别。
“放开!放开我!”被无名氏紧攥了双手,往角落里推搡,蓥娘踉踉跄跄的,状极狼狈,耳旁还净是那些臭男人的讽刺嘲笑。
“阿宁……阿宁别怕,母妃会来救你、会来救你……”哪怕落得如此下场,平日里忍气吞声苟且偷生也就罢了,此刻见到阿宁也成了俘虏被人押回来,蓥娘本能的想要去保护女儿,搭救女儿,她竭力反抗,想要挣脱无名氏的钳制,两眼充血地瞪向李炽。
倘若眼神能够杀人,李炽应该死过千百回了。
清楚分明的在蓥娘眼中看到深切的怨恨,李炽却无动于衷,三年前他不杀这个毒妇,留她一命,就是为了报复,报复她当年的欺瞒背叛、戏弄嘲笑,让她成为一个下贱的奴婢,践踏她的尊严,百般羞辱她,他知道她不会因此屈服,更不会因此决绝地选择一死了之,因为她始终放不下对女儿的牵挂,无时不刻的想要再见女儿一面,他终究是成全了她,让她见到宁然,以这样残酷的方式,而后,心满意足地看到她几近崩溃的模样。
她的眼中第一次迸射出深切的怨恨,对他。那一刻,她似乎想要扑过来活活咬死他,发疯似的冲他嘶喊痛斥,能将她逼到这一步,看着她如此的狼狈不堪,竭尽全力仍不能保护女儿,换来的只是周遭所有人无情的讥讽、挖苦及羞辱,他突然觉得心里出了一口恶气般的,很痛快!
折磨她,羞辱她,这就是他对她的报复,决绝无情的报复。
任凭她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他的名字,李炽全然漠视,无动于衷的从她面前走过,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如此轻蔑的态度,将蓥娘伤得体无完肤。
“炽郎……炽郎,算我求你!求你!!”挫折,沉重的挫败感几乎将蓥娘击垮,砰地一声,双膝叩地,曾经把玩人心、城府算计的蛇蝎美人,此时此刻竟绝望的、已无计可施的跌跪于地,那样狼狈那样凄凉地哀声乞求,向那个曾被她念念于心、多年难忘的炽郎,低下头来,放下身段,哀声乞怜:“放过我们母女吧!别伤害我的宁儿,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生骨肉……”
“母妃!”宁然脸色惨变,实难接受母妃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周围许多人在冷冷的看着、冷冷的讥笑,李炽甚至都不屑看她一眼,而她却为了女儿向羞辱自己的男人下跪……
如意宫心气儿最傲的主母,想要让天下男人臣服于脚下的蛇蝎美人,今朝竟是这般乞怜的模样,宁然既心痛又愤怒,来的路上她曾遐想过与母妃重聚的千百个场景,却如何也想不到母女二人竟在这般情形下重聚,母妃冲着李炽嘶声叫喊的“阿宁是你的亲生女儿”,就好似一道惊雷,炸在宁然头上,炸得她肝胆俱颤,脑子里嗡嗡作响,骇然震愣着,直到母妃竟然屈膝下跪冲那些人求饶,宁然才忍无可忍,喊了一声“母妃”,眼眶已然刺红。
“站起来!您快站起来!女儿宁愿死,也不要看到您这个样子!”宁然颤声道,“还有,我不是他的女儿,绝不是!”母妃一定是在骗人的,对不对?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李炽的女儿?不,她不信!不愿信!!
“阿宁……”蓥娘心如刀绞,眼中含泪,凝望着女儿。
她不愿女儿受伤,更不愿见到女儿如此痛苦的表情,这些年,她的境遇天翻地覆,什么都没有了,直到失去后,才迟迟悔悟当年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反思着,后悔着,却也希望着女儿能坚持自我理念,祈祷着阿宁能得到幸福……
做了许多错事的她,最终觉悟了,此生别无他求,只求自己的女儿能一生平安、一生幸福!
只要阿宁此生幸福,为娘的就心满意足!——这样的意念心思,如能来的早些该有多好啊!只可惜,这世间哪有后悔药?而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女儿,却是这般情境下,蓥娘想要弥补女儿一些母爱与关怀,都怕来不及了……
“自求多福吧!”李炽背过身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下跪乞求的蓥娘一眼,决绝地举步走开,掀起帐帘,头也不回地迈入帐篷内。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蓥娘啊蓥娘,你也有今日!”赵野冷嗤一声,两手用力一推,将俘虏强行押入帐篷内。
“阿宁——”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推进去,蓥娘心知自己哪怕磕破了头,炽郎也绝不会搭理她,那一瞬的绝望,反倒激发出她无尽的怨恨,毒烈的恨,就好似坠入冰窟窿,分明是透心凉的,却刺激得满腔怨尤与不甘猛烈蹿燃,又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仍是热的,滚烫如火!
一定要救阿宁!
蓥娘站了起来,奋不顾身地冲向那顶帐篷,一时忘却了自己身后最危险的那个人——无名氏,他出手了,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她的后颈,将她放倒之时,还一脚踏在了她的后背心。
噗!吐出一口血,蓥娘脸色发青,表情却有些狰狞了,就像翘起毒尾的毒蝎,拼命抬头瞪向那顶帐篷的她,撕心裂肺般的痛斥:“李炽!你个丧心病狂的禽兽!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你会遭到报应的!”
噗!又一口血吐出,后背心踩踏的力道加重,蓥娘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猝然两眼一闭,似是晕厥了。
倒在地上的人不再动弹,无名氏这才移开脚,命人将晕厥的人拖下去,他自个则守在了帐篷外。
没了热闹可瞧,大伙儿各自散开,在营地内三五成群的围坐起来,等着伙夫张罗的晚膳,今儿晚上可得饱餐一顿。
天色暗下,众人围坐篝火端着饭盒吃得香喷喷时,谁也没有觉察到——
篝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忽有一抹人影闪过,暗夜潜行般的,悄然冲着李炽的那顶营帐,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