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闷在房间里,摔杯盏踢凳子的,发泄了一通,忽听门框上“咚”的一响,一道人影晃在门外,正在气头上的姚大小姐,没好气地道:“敲敲敲,敲你个魂啊!”
“姐,你今儿吞火药了?咋那么大的火气?”门外响起小妹的笑声,“咿呀”声中,她已推门径自走进房来,看到房间里遍地狼藉,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是……”
“住口!不准在我面前,提那人!”毕竟是她自个决定将那村野小子带回来的,即便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姚红也拉不下脸来承认是自个的错,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只问:“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他有没有答应今晚过来?”
“那位节度使林昊然林大人,可真是一副铁石心肠!”小妹撅着嘴巴,喋喋不休地抱怨:“连佳人有约,他都不愿来!今晚,你就是去桃花林中等他,只怕也是空等一场!人家说了——忙!没那闲功夫与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长安那边的人,不是还没到么?他整日忙什么呢?”姚红掩饰不住满心的失落,咬着下唇,怨尤道:“多日未见了,他当真就一点也不想人家?”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姐,你就别指望这薄情郎能开窍了。”小妹无奈地摇头,“你这是剃头的担子,一边儿热!那位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的林大人,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咱们!”顿了顿,抓髻丫头在心里唾骂:狗官,要不是姐姐鬼迷心窍喜欢上了你,总瓢把子才不屑与你们这些狗官,私下勾搭。而今这当官的,哪个不是表面装腔作势,背地里耍阴招算计人,简直比强盗还黑心!
“胡说!”姚红听了可不高兴了:自个的爹爹是绿林中扛把子的,手底下领着一拨起义军,她姚大小姐,豢龙魁首的女儿,地方小吏见了她都心惊胆战,唯恐小命不保,他一个方镇节度使,凭什么瞧不上她?
若不是她喜欢上这个男人,好说歹说的请爹爹亲自出山来,仅凭他那几袋私下给予的银两,又怎能买通爹爹手底下的好汉们,来给个当官的卖命?还不都是冲着她爹爹的几分薄面来的么!
“咱们这回可是帮了大忙的,他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姚红就不信这邪了,使着大小姐骄横的劲儿,固执己见:“去,再去给他传个话,今晚他要是不来,惹恼了本姑娘,小心我将他做的那些事,一股脑儿地捅出去!”痴缠这么久,连见个面都不行?他要是再这么不留情面,休怪她下狠招!
“这……”小妹人小鬼大,心眼儿活着,心知这话要是真个传到了林昊然的耳朵里,让人心生顾忌是不假,但他万一把这威胁搁到心里去,指不定会对豢龙军的人做出什么事来,她可信不过这些狗官,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没准儿就来个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姐,我听说……”小妹一咬牙,把心一横,道出个惊人的秘密:“听说林大人过些日子就要去长安城了,说是去……成亲的!”
“成亲?!”姚红一惊,赶忙拽住小妹的手,追问:“你听谁说的?”消息准不准?
“长安的人虽还未到,但先来的信使,今日见过林大人,我恰巧在门外偷听到一些,信使说林大人只要把那事儿做成了,来帝都成亲的事就好办了。”小妹索性一五一十的,把听到的事,全吐了出来:“听那意思,似乎他去长安要娶个身份显赫的女子,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名门闺秀,指不定还能当上皇亲国戚呢!”
“他敢?”姚红又气又恼,猛地一掌拍在桌面,“砰”的一声响,吓得小妹登时噤声不语。
“可恶!可恶之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遭人利用,姚红心中忿忿,犹有不甘:“除了本姑娘,他休想再娶别人!”她眼底蹿燃了妒火,越是得不到,越是不甘心,骄横的小姐脾气又犯了:“我就不信,凭我的本事,还抓不住个男人的心!”
“去,转告他——今晚不来桃花林赴约,本姑娘绝不轻饶!”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执意催着小妹再去传话。
月上梢头,人约黄昏后,本是佳话。
只是……
小妹把话带到了,她也早早地去桃花林等着心上人的到来,从黄昏等到深夜,从雀跃期待、到渐渐彷徨、失落……
直到——
子时一过,沾了满身露水,独自在寒风里冻着的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浑身发冷,心窝子里却蹿起怒火:
好你个林昊然,真有胆子不来?!当真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好极!她会让他知道:惹她生气,会有怎样的后果!
悻悻然的、离开桃花林,她赌气似的往花园里那座精舍小屋走去,心里头骚动着一个意念,借着几分冲动,她来到丁小郎所在的小屋,轻悄悄推门而入……
屋子里蜡烛已灭,月光洒进窗来,似在地上铺了一层霜。
放轻了脚步,她小心翼翼挨近床边,见那少年已然睡下,帐子低垂,呓语声声。
在床前站了片刻,她咬紧下唇,伸手一撩,将帐子撩开,探身而入,和衣躺到床上,轻轻掀起被子一角,蛇般滑溜进被窝里,稍稍一侧脸,她看向床上熟睡的人,见他眼角犹有泪痕,梦中呼唤着亲人……
死死的、盯着那张睡梦中的容颜,她目光微闪,猝然伸手,在被子底下,靠近他,指尖轻轻触及他那劲瘦的腰身,而后,缓缓地搂紧,感觉到他似乎动了一下,她慌忙闭眼,假寐。
丁小郎被惊醒了,睁眼时,短暂的迷茫过后,忽然感觉到——有轻浅的呼吸声,拂在他左侧面颊。
床上猛然多了个人似的,他扭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姑、姑娘?!”
闻唤,姚红缓缓睁开眼,眼波朦胧的、冲他笑了一笑,纤柔玉臂,绕在他劲瘦的腰身,偎着他,同床共枕,暧昧的气息流转,在他万分吃惊地僵住身子时,她呵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你在梦里喊冷……现在,还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