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康伯多少也明白了什么,摇摇头:“王爷待老奴恩重如山,如今他大去,老奴没什么可做的,只能为他烧些纸钱,望他走得安心些。”
他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不无感伤。
容昭眼神恍惚而微痛,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叶轻歌知道他是想起了晋王这些年对他的欺骗利用以及今日以死拖延他的脚步一事,难免心中惊痛不能自已。便握了握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容昭回头看着她,见她眉目淡淡忧色,苍白的笑了笑,又对康伯道:“康伯,你回去休息,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可是…”
“我是父王的儿子,今夜理当有我为他守灵。”
“…是。”
……
康伯走了。
容昭看着那大大的一个奠字,再看看黑沉沉的棺木,脸上终是难掩痛楚,跪了下来,颤抖着嘶哑道:“父王,您当真如此恨母妃,故而不惜以命为他人做垫脚石?若是如此,当年我出生之时,为何…不杀了我?”
他脸色苍白更甚之前在宫里,肩膀微微颤抖,目光里悲切疼痛缭绕不绝。
“或者,于您而言。我只是一颗,继承晋王府的棋子?”
叶轻歌也跪在他身边,担心的看着他。
容昭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棺木。到了此刻,他之前在宫里努力压抑的悲愤痛楚才不必掩藏,涌入眼中,隐约水光侵扰,痛不自已。
“大哥非您亲生。可在您眼里,是否…他才是您的孩子。而我…什么也不是。”
“容昭…”
叶轻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她虽生于皇室,但父皇母后恩爱从无嫌隙。别说对子女如此欺瞒利用,便是稍有责怪都不忍心。
这世间诸般种种,人人所谋所求,不过一个‘利’字。
而为他人之利伤自己亲骨肉者,当真少有。
容昭乃热血男儿,若非痛到极致,怎会如此伤怀悲戚忍不住泪溅洒眼眶?
晋王对那玉侧妃倒是情深意重,为保玉侧妃与先帝的私生子登基,伤自己骨肉至此,又何其自私残忍?
可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再多的不甘又如何?如今死者已矣,所有过错都随风而散。
或者晋王也深知自己对不起唯一的儿子和结发妻子,此举也是为赎罪?
他倒是一了百了,可又想过容昭的感受?
“容昭,我们来到这人世间,注定要历经劫难的。凤凰尚且要浴火方能重生,更何况人?咱们生来比常人尊贵,衣食无忧,奴仆环绕,享尽齐人之福,荣耀半生…”她轻轻道:“母后说过,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咱们拥有常人所不及的,必然也会失去与之相等的。或者,这就是宿命。”
“天道轮回,命途多攒,便是咱们这些王孙贵族的宿命吧。”她叹息一声,“有时候我就在想,咱们倒真不如普通百姓。虽不能锦衣加身金玉满堂,但起码不必要日日活在勾心斗角之中。身在天家,虽是万人艳羡,却也有常人不知道的苦楚。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她看着默默悲戚无言的容昭。
“上一辈的恩怨谁是谁非咱们无权指责评价,但你是无辜的。你父王或许忠于自己的感情归依,却终究负了你母亲,伤了你。作为子女,不可指责父母不是,却也没义务理所当然的承担他们赋予的那些仇恨和报复。所以…”
她拍着他的肩,“哭吧,把你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哭出来。过了今日,你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容昭,还是那个天下敬仰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将军。没人疼没人爱,那就要自己爱自己。人是活给自己看的,而非他人。从前你被道德责任所缚,不得不肩负起这北齐的江山重任。可如今时局已定,这一切都再与你毫无干系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再能拿着所谓江山使命,家族重任来命令你。这天地那么大,雄鹰,便应振翅飞翔而非困于小小弹丸之地。”
容昭慢慢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哑声道:“鸢儿。”
“嗯。”
叶轻歌握着他的手,笑中带着泪花。
容昭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似要刻入骨血之中。
叶轻歌没推开他,而是反手抱住他,将自己的头搁在他肩头上。
“这里不是朝堂,不是军营,没有外人,只有我。你可以脆弱,可以哭泣,没人敢嘲笑你…”
容昭喉咙梗塞,心里那般巨大的荒芜悲痛蔓延如雪球,便是有她的体温在怀,也驱之不去。
“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