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容昭眼神也渐渐染上了雾色,“我认识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公主。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千金闺秀。她说,她叫鸢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更为复杂。
“你确实很像她。容貌像鸢儿,神态举止却像燕宸。”
叶轻歌微讶,“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容昭沉默,眼神里所有情绪都被雾色掩盖。
叶轻歌也沉默。
那年相遇,她随口编造一个假名,却困他九年。
而从宫闱深处走出来的燕宸公主,于他而言,竟陌生得只剩下燕宸两个字。
容昭,你爱的,究竟是鸢儿,还是燕宸?
“是在九年前么?”她喃喃的问:“表妹说,那年你去大燕…自持与燕宸公主相识,并当众求娶。”
容昭没注意到她对他称呼的变化,仿佛依旧沉静在自己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是。”
他站在阴影处,华艳的容颜上一片黯淡。
“可惜她拒绝了。”
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他唇边的自嘲和苦涩却无法掩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我连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都尚且不清楚,就向景帝和皇后求娶她。结果倒成了全天下的笑话,呵~”
桌子上茶盏白眼寥寥升起,将他的轻笑声慢慢掩盖。
叶轻歌神色却十分复杂。
当年她任性,一心只为那人,从未想过容昭的感受。
“你…后悔过么?”
容昭一怔,这次切切实实注意到她的称呼。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怪异,脑子里忽然就有那么个念头。还是习惯她在他面前毫无拘束不分身份贵贱的样子,那疏离而陌生的尊称仿佛是一道鸿沟,隔在他们之间,谁也无法跨越。
就如同,九年前那厚厚的宫墙和她身上那件华丽隆重的宫装。像是冰冷的利剑,斩碎他所有的痴心幻想。
他恍惚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叶轻歌也不期待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低低喃喃道:“九年…”
她忽然一笑,眼神里破开的光泽幽深而冰冷,像是深冬里飘落的第一篇白雪,最是天际那一抹纯白,却寒得刺骨。
不知怎的,容昭很不喜欢她这样带着冷嘲的笑容。却听得她慢慢而冷静道:“九年,拆开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说出口也不过两个字而已。”
容昭皱眉,还未开口打断她便听她又幽幽继续说道:“九年沉淀后的情感或许在谁看来都厚重而深沉,那是因为这两个字原本就带有迷惑性。”
她清亮的目光如利剑,照见他心底隐藏深埋的情感,再毫不客气的一寸寸劈碎。
疼痛,不期而至。
然而她却不放过他,依旧冷静而清晰的说着。
“知道么,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他们有*有追求以及自己的不可不得。你说你钟情她九年,即便爱而不得痛不欲生却也忘不掉,你将那当做对她的一往情深,我却要告诉你那只是你心灵空虚的自我安慰而已。也或者,那是人类原本就存在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得不到就会念念不忘,这时候记忆就会自动加工美化那个人,你越发觉得自己情深义重非她不可。呵呵,告诉你,这世上从来没什么理所当然非谁不可。”
沉重的疼痛泰山般压来,他脸色发白,看见她神容冷静而眼神冷漠,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居高临下的俯视脚边的子民。
刹那间记忆接踵而来。
恍惚又是那年春,她一声宫装姗姗而来,口中一字一句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鸢儿…
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桌沿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前早已模糊,那女子明明只有数步之距,这一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她在云端静静而立,他在尘世苦苦仰望,却永远追不到她的步伐。
云端上的女王曼声幽幽,一字字如寒冬下冻结的冰,寸寸刺人心脏。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而痛不欲生,可你这些年不是活得很好么?由此可见,这个世上,没谁离开谁是不能活的。她不在你身边,你照样吃饭睡觉,照样不羁洒脱,照样游戏人间。别说那只是你太寂寞太痛苦而麻木自己的方式,是,你的确痛苦的确寂寞。但那种痛苦没有你想的那么深那么厚重那么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