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姑姑穿过一个角门。付亲王府面积大,里头可能以前光是付亲王给自己的姨娘小妾安排的院子,都有二十来个。这些房子现在都在王府中线左右两侧。刚好安排给一些隐秘的客人住。
角门进去以后,可以见两个丫鬟忙碌着在屋子门口撒盐融雪。
尚姑姑问:“郡主在吗?”
“在。”两丫鬟答。
话说,这两个丫鬟,是国王亲自给安排的,从宫里抽出来的宫女。
屋里的人听见尚姑姑的声音后,开口:“进来吧,何须客气。”
一句话当尚姑姑是老熟人。实际上尚姑姑真的是老熟人了。当年,只寥寥几个人被国王派到大明的京师,后来,也仅有她们两个得以呆在了大明的皇宫里数十年没有事。
尚姑姑后来回忆起这个事儿时,一直想的都是,那时候,去的人,各自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各干各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彼此不知道身份,哪怕其中一个出了问题,都不会牵累到其他人。要说这种事儿,真有发生过。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死亡面前不屈服的。
记得其中有一个,大概是混进了皇宫里当太监的,结果,后来因为皇宫里太监阵营里自己斗争的缘故,没有站对边,最后在混斗中死了。尚姑姑知道了那人是自己同伴,是因为他人在整理这人的遗物时,整理出了一块玉。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尚姑姑看出来了,这块玉是高卑所产。而且,后来那人据说是孤儿,都没有家人来接走遗体,最终丢弃于乱坟岗了。
做间谍,那会儿尚姑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成功便成仁,简直比战场上的勇士更勇士。尤其是他们这种离乡背井的,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度,再有是要留在最残酷最现实的皇宫里。
不要说找什么情报,像之前那个死的,最终没有被揭发为间谍的身份,但是,同样因为宫斗死了。而实际上确实如此,很多同伴,不是死在间谍的身份被暴露,仅仅源于皇宫里斗争的残酷而被牺牲掉,没有能保全住自己完成任务。
知道了王绍仪是和自己同一路人马,那得说到当时大明前皇后出事的事了。那时候大明皇宫里腥风血雨,所有人均感到自危。王绍仪那会儿,不过是个常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没有,在宫里躲着。
尚姑姑却不同,由于比王绍仪来大明皇宫来的早,工作做的好,那时已经是被提拔到太后的宫殿里。或许,上面的人,认为王绍仪有发展的潜力,于是给了尚姑姑一道密信,要求尚姑姑全力在这场大明的宫斗中,把王绍仪保住。
在成熟的思虑过后,尚姑姑把王绍仪牵到了太后身边,只要太后愿意保的话,真的,当时,恐怕也只有太后能保得住人。
后来大明太后对王绍仪的评价是,知书达理,两耳不闻窗外事,贤惠可见一斑。万历爷听太后评价这样一个人,刚好处理完皇后和皇后娘家的事儿,让他心里添堵,正需要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贤惠女子来安心解闷。王绍仪就此得到了万历爷的宠。这数年来,王绍仪除了升到绍仪,其余的身份待遇,都没有什么变化。
都说,皇帝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一定要放到心底去。可见,万历爷心里是有王绍仪这个人的。刚好应证了李敏之前对此的推测,万历爷对王绍仪有情分,而不比对容妃等人那般。
丫鬟打开屋门,尚姑姑进去后,听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前面,小花厅里坐着在翻看书卷的女子,抬头见到她,站了起来,说:“姑姑来了。”
言行举止中,对尚姑姑俨然都十分敬意。
尚姑姑连忙回礼。
清惠让她坐下,亲自给她把桌上倒扣的茶杯放正了,再在里头注水,说:“姑姑怎么来了?”
“早就想到郡主这儿坐坐了,只是一直瞅不到空。”尚姑姑说。
清惠抿着嘴角含笑的样子,像是很快已经听明白她这话。要是没有哪些人的同意,尚姑姑实际上,也不敢来见她,更不用说单独和她说话。
倒完茶,两个人坐下来,宛如无言的对视。尚姑姑说:“郡主终于平安了。”
一听尚姑姑这话,清惠嘴角弯起一丝苦味。应说,只有这样可以压得住她眼眶里那丝复杂的水光。要说这么多年了,过的是什么日子,恐怕只有尚姑姑最理解她,毕竟,尚姑姑同样身处在那个复杂的环境中。到至今,似乎才刚解套。
“奴婢是年纪大了。”尚姑姑低声说,“和太后说过了。”
“太后不是刚赏赐了姑姑吗?”清惠道。
那第一次在皇宫里见面的时候,敬贤皇太后明显对尚姑姑有些怨言,无疑是针对尚姑姑没有选太后的阵营的缘故。不过,到现在,国王都回来了,一切都有所不同。应该说,皇太后现在是巴不得讨好尚姑姑。所以,尚姑姑除了从国王那里得到的上次意外,也得到了皇太后大量的赏赐,怎舍得尚姑姑离开?
“奴婢想走,可是,怕国王不准。”
清惠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道:“恐怕姑姑要离开,这一年半载还难。”
“郡主都这么想?”
“嗯。高敏公主不是怀着孕吗?尚姑姑最少要等公主把孩子生下来,照顾小世子几年之后。毕竟,你跟高敏公主时间长,公主信得过你。国王,自然只能寄托你了。”
清惠这番话是没有错的。可尚姑姑心里真觉得老了,很是疲惫。想,在大明的时候,见多了皇宫里的尔虞我诈,生死争斗,没有想到有一天终于回到祖国,同样见到了血洗的场面。那天,即兴州城内城南事变之后的第二天,她上街去帮李敏探查情况时,可以看见很多人在运送昨晚死于争斗的尸体。有不少小孩和老人。当场看得她眼泪哗哗地流。
在大明怎么苦,都想着为了国家无所谓,回到国内,突然感觉自己所作所为以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枉为。
清惠的手,搁在她颤抖的手背上,轻声道:“尚姑姑不该如此想。”
“那要怎么想?”尚姑姑袖管抹着眼角说。
“我们没有做错事儿。看,要是我们没有把公主带回来,把国王救醒,八成,兴州真要落入叛贼手里了。”
说到这儿,尚姑姑其实挺好奇的:“你怎么从大明回来的?皇上让你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