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芍记着齐姑姑的话,明明一直提醒着要在顾无惑面前守着点规矩,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无惑面上倒是并不显露出什么,只是顺着她的问话点点头,又道:“是,我会放你离开。”
从被卖入瑞王府开始,温芍便一直想着给自己赎身然后离开,手头上有点闲钱便先攒下来,只是若要攒够了钱,那又不知道需要几年了,所以也终归只是想想,倒也是瑞王府的日子还算安定,要是像先前一样被转卖来转卖去,也没这闲工夫去想赎身的事了。
这回听了顾无惑的话,温芍便愣了,不像惊也不像喜,只是整个人呆呆的,顾无惑抿唇轻笑,旋即便压下了笑声,只余脸上的笑意,问她:“你从前家在哪里?”
“家?”温芍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回了神般的,连忙对顾无惑解释道,“记不太清了,也要慢慢去找。”
顾无惑闻言便不再问,思忖片刻后又道:“出去之后,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惦记着王府什么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温和如春日暖阳,然而听在温芍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味道,温芍竟说道:“世子,我真的没有勾引别人。”
顾无惑抬了抬眼皮,目光从她脸上掠过。
这分明是一张极美艳鲜妍的脸,顾无惑自幼便没见过的,他能理解为何张时彦会顶着顾茂柔的怒火也要贪嘴,却对她的美无动于衷。
他轻轻转了转自己面前放置的茶杯,对自己仿佛有种抽离于事物外的匪夷所思。
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独自跪在深夜的寺庙大殿中,那些神佛垂眸望着自己一般。
她与张时彦究竟如何,其实根本不重要。
他救了她一命,并且允她离开,这就已经够了。
见顾无惑许久不曾说话,温芍的心也不由七上八下的,虽然顾茂柔任性刁钻,可此刻却远远比不上顾无惑的沉默让她忐忑。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既让她走,她根本不用同他解释和张时彦之间的事,即便如此,亦不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审判似的。
温芍的手心渐渐沁出冷汗,终于就在她撑不住要胡乱再说些什么之时,顾无惑竟继续问她:“可还有家人?”
完全不再提方才那茬,雁过无痕,烟消云散。
温芍心里忽然又空落落似的,好像有些难受,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她定了定心神,认真对顾无惑说道:“没有了,阿爹没了之后,我才被人卖出来的。”
“到时我会给你一些银钱,若家回不去,便先在建京落脚安家。”他道。
这个安排算是面面俱到,温芍连忙道了谢,顾无惑便起身道:“先在这里安心养伤。”
他说完这句,不等温芍回话便离开了,温芍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直到齐姑姑过来给她上药,而后便是一夜安眠。
***
净园是顾无惑极为年幼时便辟出来的居所,虽不至于偏僻,但占地却不大,这些年一直荒置着,这次他回来也并没有再另外收拾地方,好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倒也住得。
温芍被安置在净园前一进的厢房里,隔壁便是齐姑姑,也没有其他什么外人,平日里住着很是安心,她年纪轻底子好,虽然被顾茂柔关起来折磨了那么久,但一旦开始好好养起来,恢复得也很是迅速。
如今正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春风和煦,这日入夜用了饭食,温芍却只坐在紧闭的窗子下发呆,原来是顾茂柔今日过来了净园。
顾无惑与顾茂柔兄妹之间关系是极亲近的,如今顾无惑回来,顾茂柔便也时常来这里找他,有时一坐便是一下午,连晚膳都要用了再回去,倒是没再见过张时彦过来,只要不见张时彦,温芍稍稍觉得松快些,可也得尽力避着顾茂柔,免得又激怒她。顾无惑已经满口保证了会让她离开,温芍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
灯下暖融融的,净园又很是静谧,温芍渐渐犯了困,脑袋轻点了几下,最后还是撑着手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过久,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温芍到底警醒着几分,立时就醒了过来,后背绷得紧紧的,旋即果真听见顾茂柔的声音隐隐传来:“她就住在这里吗?”
温芍起身,不由后退几步,这一刻竟迫切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听着动静,顾茂柔应该就在门外。
她急得不知该怎样才好,这时一道沉静的男声道:“只是留她养几日伤,我已劝过她,等痊愈了之后便放她走,她不会再与你们夫妇来纠缠。”
外边儿顾茂柔不知嘀咕了什么,接着又对顾无惑撒娇道:“阿兄,我这几日也知道错了,实在是对她太过凶狠了一些,时彦我也骂过好几回了,原也是他惹出来的事端。我是想着,倒也不必放她走了,因着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她回头说出去了,倒显得咱们瑞王府小家子气,仍留她在府上做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