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整理好自己应该说的话。
“上次给你们的药物还没失效呢。”她尽可能轻松地解释道,“不管什么药,过量服用都是有害的。目前来看,两周一次的效果最好。”
“坎贝尔大人,你没骗我们吧?”一名较为‘年轻’的士兵挠了挠脖颈,不太信任地看着她,“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呢?”
从性价比而言,她说的是实话。“尤菲在改良治疗你们的药物。”这倒是千真万确,琳轻轻叹了口气,收起自己对于好友的挂念,“我需要从你们身上取一点血液,用以验证药物的效果。”
“血是没啥问题。”另一名‘老人’皱着眉头,“大人您……就为了这件事,特地过来一趟?”
“还有一件事。”琳回过身,从一名卫兵手里拿过一柄长剑,随意地挥舞了两下,“这一次,我是来教你们剑术的。”
看到她的动作时,人群脸上的怀疑一瞬间转为惧怕;而听到她的话语后,又迅速变成了困惑。
“剑术?”那名老人不解地问,“我们要那个有什么用?”
“内战已经开始了。”琳朝辉光城的方向投去一瞥,“如今没有哪里真正安全。你们想要好好活下去,就需要亲手保护自己的性命。”
“可我们只是些败兵残将——”
“敌人也不全是精锐。比起这儿,其他的村里多半还是些妇孺呢。”琳把长剑抛向空中,然后反手握住剑柄,“你们学过长矛,上过战场,还可能杀死过恶魔或人类。”少女将利刃举到眼前,“埃达给过你们虚假的胆量,而这一次,你们应当为了自己而勇敢。”
琳不确定自己是否说的足够好,但这些话至少打动了一些人。半数的人留了下来,拿起用厚布包裹住尖端的长剑。她教了他们持剑与劈砍、基本步法、加上简单的格挡及架势——
并非菲斯特天马行空般的剑技,而是母亲小时候教过她的,简化后的帝国战阵剑术。
她不指望这些人再次上阵杀敌,甚至不期待他们击退来犯的敌军。只是根据她和尤菲的推测,这样的教学有助于让他们重拾信心,而那将对治疗起到正面的影响。
日落之际,她从几名自愿的‘村人’身上取了少量鲜血,分别盛装到随身携带的试管中。然后她许下几天后一定会带来药剂的诺言,骑上狮鹫,重新回到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的帝都。
城内仍旧平静。卫兵们在街道上来回巡逻,居民们面带忧虑,却不显得慌乱无措。琳让格蕾丝降下高度,竖起耳朵,听到两名妇女讨论着买些什么,能够让在铸造局工作的丈夫填饱肚子。
正如玛洛琳所说,辉光城算不上安全,却也不比其他地方更加危险。
等她回到塔楼之后,仿佛一眨眼天色便已转暗,再一眨眼就到了深夜。她和尤菲分析了那些取回的血液,想要从中找出些共通的成分,但结果依然不尽理想。
“先去休息吧。”金发少女打了个哈欠,朝还没离开的卡夏和苏拉挥了挥手,“说起来,你们战斗的本事怎么样?”
“还过得去。”卡夏一板一眼地回答,“苏拉比我厉害一些。是要我们去袭击敌人么?”
“守城有士兵们负责,目前还不需要你们的力量。”尤菲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处理就好。”
卡夏愣了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导师您是说……”
“只是也许。”粉色的少女这样回答,“别担心,无论怎样,你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世界沉入黑暗。琳简单地洗漱完毕,回到卧室与友人同床而卧。窗外隐约传来卫兵沉重的脚步,更远的地方还有锤子与铁砧的敲打,想来铸造局还在连夜工作。
敌人一定也在筹划些什么。
几具攻城锤不可能摧毁秘术加固过的城壁,连重炮魔像也没这个本事。所有城门都有荆棘铁卫看守,不会畏惧少量狮鹫骑士的突袭。如今已近入冬,布雷森河正处于低水位;火油倒是能造成一些损害,但城卫军准备了大量的霜冻瓶和砂土瓶,足以迅速扑灭几场火灾。
或许德莱恩有什么预想之外的援军——比如某个暗中收买的大巫师,一条贪财的巨龙,或是库伦·达尔?
尤菲让她做好准备。她相信好友的判断。
但她们还有整个联合会呢,曾经的《旅团》也多半站在她们一边,没什么可担心的。琳努力抛开多余的不安,让睡意裹住自己,带她沉入梦乡。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仍然一片昏灰。有人用力握紧她的手,一边轻声唤她的名字。她竖起耳朵,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嘈杂——混合了咒骂与怒吼、哭喊和惊叫、纷杂的脚步、以及难以形容的某些声音。
一定发生了很糟的事。琳迅速坐起,在掌心点燃一团柔光。光芒映照下,她的好友双眉紧蹙,面色苍白,冷汗从她的额头渗出,沿着脸颊滑落到枕头上。
“尤菲!?”琳听到自己有些惊慌的声音,“你还好么?需要我——”
“带我去外面看看。”粉色的少女抬手触碰她的脸颊,轻轻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平稳,“抓紧时间……别担心,我没事。”
她必须相信尤菲,这是约定。琳咬了咬牙,迅速套上一件外袍,尽可能轻柔地抱起对方。好友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体热得发烫,却依然不断微微颤抖着。
“不要太逞强,有问题立刻告诉我。”金发少女用脚推开房门,一路奔下旋梯,展开双翼凌空而起,越过皇宫的城壁,“好了,我们马上就……”
眼前的景象险些让琳忘记了如何飞行,连世界仿佛都变慢下来。厚重的云层覆盖在头顶,细雨让黯淡的清晨更显阴森。本应空旷的街道此时仿若战场——城民们衣衫不整、惊惧失措,尖叫着四处奔逃;治安官和城卫军努力维系秩序,却被慌不择路的民众们轻易冲散。
一片混乱中,另一群人却如水中的墨汁般显眼。他们迈动僵硬的脚步,追赶着逃窜的民众,将对方扑倒在地,然后撕咬得鲜血淋漓。
琳见过类似的景象。在北塔楼的监牢中,以及化为灰烬的村落里。然而放眼全城,眼下的规模少说是那些的几十倍……而再怎样想,烧毁首都也是不可能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又猛然看向怀里的友人,“等等,你不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