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里的门以后,林杳把带回来的早餐搁在桌子上。
阿婆估计得半个多小时以后才会醒,林杳两手撑在桌面上,两肩塌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抬了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眼睛酸疼,脑子也混沌,像灌了一脑袋的混合水泥,大抵是通宵后遗症。
回房间的时候,她才发现里面的窗户没有关,清早的风透进来,把书桌上堆叠的卷子吹散一地,林杳弯腰一张一张拾起,然后一头栽进被子里,闭了二十分钟的眼,差不多快到起床上学的时间了,林杳吐了口气,又趿拉着拖鞋走出去。
阿婆刚穿好衣服,指了指桌子上半冷的早餐,问她:“你什么时候出去买的?”
林杳撒谎:“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出去买了点早餐。”
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往学校赶,今天不知道突然刮起了哪阵妖风,拉开门的时候吹起了满地尘埃,林杳的衣摆直往上飞,她伸手压住,想着今天的课程安排。
今天没课,好像是月考。
林杳把唇角往下压了压,整个人像宕机的电脑,思维迟钝,身体疲惫。
早读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的,差点困得让下巴磕到桌角上,以至于发下第一张语文卷子的时候,林杳觉得自己看见的字都是重影的。
考至中途,林杳去看墙上的钟,还剩下一个小时,她估摸着自己有点做不完,视线回落的时候却瞥见了胡玉婷手里捏着的钢笔。
林杳目光轻轻停栖了一瞬,墙上的钟表秒针不知道又往前划了几格,她敛了敛眸,盯着自己的笔尖发了一会儿呆。
看到那支钢笔的时候,她总会想起沈郁白,想起他右眼下的痣,继而让记忆回溯到更久远的时候,那时那个人还没有死。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人怪她,但是林杳就是执拗地觉得,后来酿成的一切苦果都是自己的错。
浑浑噩噩地考完一上午的试,午睡的时候林杳小憩了一下,下午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但是上午的考试几乎都考砸了,晚自习对了两科答案,选择题都只有刚刚过半的正确率。
如她所料,月考结束以后,班主任单独把她找到了办公室,桌子上搁着她的答题卡,语文背面的作文空下一大片,数学最基本的四则运算也都频频出错,好几个大题因为她看错题设,直接得了零分。
林杳低着头,短发的发尾直直往下垂,两手交叉鞭在背后,做着一副最乖最知错的样子。
班主任说:“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她沉默良久,启了启唇,只是低低说了一个“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班主任把她的两张答题卡折好,塞在她怀里,“你最对不起的是你奶奶,你要想想自己的家庭条件,不读书,你拿什么养你奶奶?”
一瞬间,林杳鞭在背后的两只手倏然握紧,她眼睫抖了几下,闷声答:
“嗯。”
“不会有下次了。”
回去的路上,林杳路过贴在墙上的公告栏,新一轮的年级排名出来了,她的名次掉下好多。
众多人围在布告栏边上,推搡、笑骂,谈论着这次谁谁谁超过了谁谁谁,又或者是谁谁谁稳在了第一名。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班上开了成绩总结会,胡玉婷见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以为是被这次的成绩给打击到了,还专门靠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小声跟她说悄悄话:“没关系的,月考也不是很重要,你的成绩一直那么好,下次能发挥出正常水平的。”
林杳停了写作业的笔,偏过头来,很真诚地朝她笑笑,“我没事的,不是很难过。”
话音刚落,班主任宣布周末要开家长会,林杳微笑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住了。
初中的时候经常开家长会,都是阿婆去,次次都是挨批评。老师批评她,说她三天两头跟人打起来,不像个女孩;班上的同学私底下叫她大姐大,说她一定跟街上的那些混子流氓有关系。
她冷漠地听着,却在看见阿婆脸上的窘迫后觉得无措。
金友媛没去上学的那几年、“他”死后的那几年,阿婆弯了好多次腰,跟形形色色的人道歉,然后回头对她笑笑,说:
“囡囡,今晚要不要吃饺子?”
她真的不想要阿婆再对老师弯腰道歉了。
林杳觉得自己可能不受老天垂怜,就这一次考砸了,却赶上了开家长会。
当天色开始变沉,学校放了一下午的调休假,教学楼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楼底的吵闹声聚成一片。
林杳攥了攥背包肩带,打车去了舅舅的拳馆。
无论旺季还是淡季,舅舅家的拳馆好像就没有生意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