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顶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头发花白的私塾先生池老夫子,正端坐在竹椅之上,沉浸在一本【周易】深邃渊博的意境中,无法自拔。
碧波粼粼的后院水潭前,厨娘安婶清洗着一堆青萝卜,在为上元节的饺子馅提前做准备。
双手托腮伏在他床前的,是一位双眼忽灵飘闪、婉约柔美的豆蔻少女,眉目间流露出激动万分的惊喜,清丽容颜宛如春花绽放:“峰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可是整整沉睡了半个多月呢。”
徐顶峰犹自迷迷怔怔,他挣扎着坐起身,用手揉着惺忪睡眼,说道:“半个月了么?竟然有那么长时间?凤儿妹妹,今日你不用读书了么?”
凤儿莞尔一笑,道:“现下已经是下午啦,太阳公公都快要落山了,还要我去继续读书?”一听此言,徐顶峰‘哇’的发出一声惊叫,掀开棉被就跑到了房外。
夕阳西下。【追星逐月车】稳稳停放在稀疏的篱笆墙旁边;南边靠近悬崖处的数十株松柏树,苍翠挺拔;院落中几棵大枣树,黄叶早已落尽。一阵冷风吹来,晾晒在枣树杈上的一溜干菜叶,簌簌作响。
徐顶峰长舒一口气,万分欣喜地闭上双眼,幸福甜蜜的微笑,洋溢整个脸庞!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云梦山七侠居,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乐园。
凤儿清脆如风铃般的美妙声音,又一次在徐顶峰耳边响起:“义父明月侠三天前就离开了家,他说是要去一个叫做【浮邱山】的偏僻山中,办理一些紧要事务,很快就会赶回。
“义父临行前有详细交代:峰哥哥的【丹枫玉露】功,经过两个月的蛰睡通脉,已经四肢韵润百骸筋通内力功成;只不过每一天都须做一些吐纳调息的基础,加以巩固。待得三两个月后义父回山,就开始指导你练习天山派的【鸿案剑法】。”
徐顶峰轻轻地‘哦’了一声点点头,只把自己的目光,直直盯向淡云枯草的云梦山。
暮云四合,油灯朦胧。安婶刚把七侠居的木栅栏紧紧拴好,徐顶峰已经飞快地钻入了温暖被窝中。
他要好好休息一晚,以便明日里能够早早起床,遵照师傅的嘱咐好好练功。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在巍峨峻峭的群山中,与风妹妹爬山摘果惬意游玩,内心中不由得再一次乐开了花。
这一日吃过午饭,眼见云淡风清暖阳怡人,凤儿便约了徐顶峰爬山游玩。
隆冬时节的云梦山,山峦叠嶂黄叶飘落,细细溪流凝一层薄冰;冷风瑟瑟的静寂山林中,唯余鸟雀高飞叫鸣声清脆。
徐顶峰吸一口真气,施展【丹枫玉露】神功,轻盈如猿跳跃半空,为凤儿摘下高悬枝头的松果、经过霜雪的红柿,让常年累月憋闷在私塾经书室的凤儿,喜上眉梢。
猛然间,凤儿满脸惊恐,她用手指着通往山下的远处的山坳小石径,低声惊呼道:“峰哥哥快来看,是安婶······她身旁的那个陌生男人面孔生疏得很,到底是谁······?”徐顶峰微微一愣,顺着凤儿手指朝山下瞧去。
衰草丛生的山坳石径中,厨娘安婶和一位身材高挑的陌生面孔,有说有笑地并排前行。斜阳下徐顶峰看得真切,安婶与那男人的身子,偎依得非常紧密。
到了离七侠居仅有十数步的青石磨盘前,安婶顺手接过那人手中提携的菜蔬油瓶等物件,正欲转身前行时,却被那人一把拉过,紧紧地搂在了怀抱中!
光天化日之下,眼看那两人越抱越紧,后来竟然紧合成一团,不顾一切地狂烈亲吻起来!
这么一出突兀起来的变故,直把徐顶峰与凤儿这两位未谙人事的少男少女,无比惊骇地飞快转过身,双手紧紧捂着双眼,根本不敢再睁开一丝。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徐顶峰二人才壮着胆子放下手,睁开眼朝山下看去,山坳间的两人早已经消失不见。内心里无比尴尬紧张的两人,万分羞涩满面潮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徐顶峰才吞吞吐吐地问询道:“这个安婶······怎么能如此的不知羞耻?师父他······可曾知晓?”
凤儿满面愠怒地啐了一口,恨声说道:“义父常年漂泊江湖行侠仗义,怎会知晓这等下流龌龊的事体?就算常年住在家中的我,也是今日第一次遇到,太令人吃惊了······”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继续言道:“一年前曾听池先生谈过这位安婶的来历: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刚刚从遥远的西域天山绝顶,跋涉数万里来到中土的中原七侠,为了有一个稳固的落脚地,经过几个月的用心堪舆后,相中了这一处优美风水地。
“而后七侠走下山,到附近的几个村落中,聘请到几十名泥瓦木工匠师傅。耗时一年多时间,修建了咱们居住的这个雅致家院!侠气贯长虹的大师伯长虹侠,那一刻心情愉悦豪情勃发,挥毫泼墨题下【七侠居】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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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口中送一颗酸甜可口的野桑葚,脚踩着厚厚山林残叶边走边说:“既然新建的小院有了名字,就应该寻找一个镌雕工艺精湛的石匠,到云梦山用心凿刻。当时参与建房的工匠们,异口同声推荐几百里外的澶州城内,有一位名唤‘安清荀’的巧手石匠。
“次日义父明月侠带着银子,亲自驾车到澶州登门邀请,却发现安家府门口高挂着两只白色丧灯,大大的黑色【奠】字甚是刺目!原来安石匠的老父亲,前日里偶经过澶州八大豪族之一的城西贾府时,竟然被贾府圈养的十几条恶犬,众目睽睽下活活咬死!”
眼见师哥徐顶峰听得入神,凤儿望一眼西山斜阳,接着说道:“一向将惩恶扬善为己任的中原七侠,岂能容忍这等恃强凌弱的霸凌行径?经过多方打探后方才得知详情:澶州城中共有城西贾府、城南王家、东城高家、城北罗门、城南牛不耕、快刀刘三扯、顺河客栈毛不齐、天王老子朱不肯八大豪族,勾结官府鱼肉百姓恶贯满盈!
“中原七侠经过一番缜密的商议后,最终决定由义父明月侠出手,在一个春花怒放的桃月艳阳日,手中一柄青钢剑去澶州城头除贼,施展绝杀连诛八大恶贼,彻底荡平了澶州城内的邪恶黑势力。
“不久后的一天,忽然一位鹑衣百结的瘦弱年轻人,用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推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娇妻,一脸悲切来到七侠居!原来澶州城八大豪门的门人弟子,打听到义父诛杀八大豪族的内情后,将怒火倾泻到石匠安清荀身上。
“那些卑鄙无耻的人渣,不敢明着来搅扰生事,他们就鬼鬼祟祟地暗施诡计,偷偷将安家的鸡、羊、猪、牛等家畜全部毒死后;又悄悄地在安家的门口,做一些指桑骂槐的谩骂、抛洒粪便的腌臜勾当!
“不到一个月,常年疾病缠身的安母,硬生生被无休无止的惊扰气死。不堪骚扰的庄户人安清荀,草草送葬老母亲后,便收拾了全部家当,典卖了祖业,带着妻子来七侠居寻求庇护。”
脸色恢复平静的凤儿,抬一双起秀丽的眼眸,遥望山巅处的几朵漂浮白云,说道:“这样平安度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安氏夫妇怀着求子生娃的急迫心切,全然不顾池老先生与义父的苦苦劝阻,远走五十多里山路,去段湾村一位法号【寂净】的老巫婆处,花十两纹银求得三剂得子神药。
“他们夫妇宰杀雄鸡血作为药引,遵照医嘱服用一个月后,石匠安清荀竟身染了重毒一命呜呼!按照池老先生的原话,安石匠求到手的根本不是什么神药,而是骗人的寂净老巫婆,用香灰与锡箔纸烬,混合了地上的灰尘,搓成毒性极烈灰尘丸。”
红日西下,山鸟啾鸣。挟裹着一股松柏枝清香的微风吹来,让览望群山的二人胸襟大开。
徐顶峰直直一纵身,将离地丈余高的一枚熟柿摘下,转过身递给凤妹妹。凤儿嫣然一笑,将果子装进口袋。
凤儿接着说道:“义父伙同三师伯烈火侠,将安石匠厚葬后,也多次询问安婶对以后的安排。据池老先生后来多次讲述,当时安婶对天发誓要为亡夫守志不嫁。本以为她是洁身如玉的贞节烈妇,却不想竟做出如此不堪的下流丑事。”
徐顶峰沉吟良久,面露忧色低声言道:“此事关乎安婶的名节,所以咱们今日的撞见,也只能你知我知暗烂心底。别说师傅,就连后院书房内的池老先生,也万万不可告知。”凤儿面色一变,郑重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