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又到了每年祈福礼的日子。
清明一过,穆国的土地就开始阴雨连绵起来。就像此刻,连暮山里下着小雨,蒸腾的水汽弥漫在山间,几乎将翠绿的峰峦变为人间仙境。
然而马车中的穆倚乔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她与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辆车中,本可以气氛愉悦地谈天说地,自己像只猫咪一样乖巧地窝在阿姐怀里,阿娘眼中带笑,看着自己与阿姐侃侃而谈。
可是阿娘很不对劲。
阿娘在有外人时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一旦人走,整个人就像失了全身力气一样,要么瘫坐在贵妃榻上,要么蜷缩在椅子里。
这种状态持续快一个月了,准确来说,是她们那日休沐从宫外回来,穆倚乔本想兴奋地跟段琅若分享自己首次出游的经历,却发现她瞳中没有聚焦。
她顿时就慌了神,赶忙将二指探于段琅若鼻下,感受到有温热气息流动后才松了口气。
穆倚欣轻轻晃了晃段琅若的手臂,试探着叫了声阿娘,段琅若并没有应声。她用目光探询地看着夏棉和秋槿,二人皆是满目担忧,却只摇了摇头。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穆倚欣先开了口:“阿娘,不舒服的话先休息吧。”用眼神示意穆倚乔,穆倚乔会意,跟着她将段琅若扶起,想要为她更衣。
哪知段琅若突然发了狠,拼命挣扎起来。穆倚欣体弱,直接被摔在地上,穆倚乔也被推了个踉跄。春兰见状,赶紧将宫人遣退,夏棉紧接着就去告诫宫人,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穆倚欣撞到了桌角,顿时有些头晕眼花。冬竹将她扶起,瞧了下伤处,还好没有流血,只是有些红,穆倚乔就叫冬竹先带她去敷药,自己和春兰秋槿留在殿中。
强行压住段琅若,穆倚乔退下她的外衣,然后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段琅若依旧发着狂,先丢了枕头,又搅乱了被子,最后实在没法子,穆倚乔自己更了衣,抱住她,想要安抚她入眠。
穆倚乔的心理年龄本就没小段琅若多少,此时就像哄孩子一般,嘴里轻轻唱着童谣。
那是前世孤儿院的阿姨在自己做噩梦的时候为自己唱的。那时候,阿姨也像这样,温柔地安慰自己。
段琅若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她闭着眼,两只白皙的手死死拽着穆倚乔的衣襟,泪水透过她身上的布料,打在了她的胸前。
好凉啊。
她也不管此刻是谁在身边,伤心地哭得像个孩子,口中一直说着:“别走……”
穆倚乔知道她现在神志不清,只好安慰她说:“好好好,我不走。莫哭,我在呢。”
怀中终于安静下来,穆倚乔看着她的睡颜,轻叹了一口气。春兰和秋槿见主子已经无事,也悄悄退下了。
穆倚乔不得不逼自己想起以前的事。其实时间太久,自己当初也没当回事。早在自己这个身体两岁的时候,她就见到过段琅若发狂的样子。听太医署说,阿娘是误食了两种相克的食材,导致精神暂时性失常。她觉得太医说的是对的,还以为是哪个妃嫔故意送来这些吃食,想要害她。
再后来,有次她调皮自己偷偷溜到御花园的假山中去玩,偶然听到有人说话。她离得远,听得不真切,也没听清是谁的声音。她只听到了两个词:皇后、癔症。
那时候她觉得阿娘分明很正常,还皱了皱眉一脸厌恶地在心里将那两个人骂了一番,等人走了自己也没心情继续玩耍,就干脆跑回了洛水宫。
如今看来,癔症是真的。只是发作次数太少太不频繁,以往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算上这次,应该是第三回了。
癔症该是由心魔引起。可是段琅若的心魔是什么呢?
穆倚乔现在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半个月了,阿娘的病一点都不见起色。若是由某个人引起,只要让段琅若见了那个人,应该就是有反应。
可是穆倚乔拉着穆倚欣将宫内所有人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骗过来,段琅若仍旧毫无反应,这让穆倚乔头疼不已。
甚至听说在侍寝的时候,都多了圣人从未见过的媚态,让圣人流连忘返。
穆倚乔某日经过后院的窗前,听见了阿娘的声音。
“……嗯啊……不够……还要……给我……”
“青珏,你真棒……想要的话,就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