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午9:00,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轿车缓缓驶入荷园小区项目部。副驾驶车门打开,办公室主任黄选刚走下来,刘积仁和总师室主任张新宇从车后座走下来。
一早上班,刘积仁跟黄选刚说要到荷园小区察看项目进展情况。黄选刚问道:“还要叫哪些人陪同,要不要通知工程科准备?”刘积仁淡淡地说:“不必通知工程科了。你叫上总师室张主任一起。”
三人走向现场办,刘积仁穿着一条考究的免烫白衬衫,深蓝色的笔挺西裤,皮鞋铮亮,高大的身材显得风度翩翩,走在最前面。黄选刚和张新宇紧随其后。刘积仁走进建设单位办公室,里面摆放着四张办公桌,墙角放着水准仪、塔尺、靠尺等仪器,一箱安全帽,横七竖八的几双胶鞋,还有一把电热水壶和两个热水瓶。墙上挂着总建筑平面图,施工计划表等。办公桌上凌乱的堆放着图纸、烟缸、办公文具和安全帽。陈英俊和章哲立两张桌子放在一块,面对面而坐。陈英俊正在喝茶看报纸,章哲立一边吃着粢米饭团包油条,一边在看小说。空着的两张办公桌相对比较整洁,图纸折叠整齐摆放,建筑规范、验收手册等工具书也放得整整齐齐,施工日志本放在桌子中间。陈英俊是面对门口而坐,陡然看见刘积仁走进来,吃了一惊。连忙放下茶杯和报纸,站起来打招呼:“刘总好!”章哲立背对着门,听到陈英俊打招呼,吓得赶紧把粢米饭团放到一边,起立转身,嘴里还鼓囊囊地嚼着饭团,吐不出又咽不下,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道:“刘总好!黄主任!张主任!”刘积仁没有开口,面无表情。陈英俊连忙拉了几张椅子,给三位领导让座。章哲立脖子抻的老长,三下两下咽下饭团,赶忙去找一次性杯子泡水。刘积仁说道:“不用忙了,到工地上去看看!”说着转身出了门,陈英俊和章哲立赶忙戴上自己的安全帽,又拿了三个新的安全帽紧跟出去。
工地上十几台桩机正在轰鸣。因为受到居民的投诉,夜间不能施工,因此打桩的进度赶不上计划。这几天又陆续增加了几台桩机进场。林致远和陆自明正在验收钢筋笼。陆自明拿着图纸,比对钢筋的型号、规格、数量,林致远拿着卷尺,测量钢筋的长度和间距。虽然已是秋天,但在太阳底下戴着安全帽仍是晒得满头大汗。
刘积仁一行走过来,林致远和陆自明看到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刘总好!黄主任!张主任!”
刘积仁过去握住林致远的手说道:“你是小林吧?”
“是的,刘总,我是林致远。”
“宁静方能致远啊!”刘积仁随口打趣道。又和陆自明握手,说道:“你是小陆!”
陆自明激动地说:“刘总您记性真好!我是陆自明,自己的自,明天的明。”
“自明,人贵有自知之明嘛!”刘积仁笑着说道。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很融洽。刘积仁继续往前走,“说说看,项目进度怎么样?”林致远跟随在旁,把项目施工情况详细地做了汇报。
刘积仁听后说道:“嗯,这个项目是集团的重点工程,进度一定要盯牢!只能提前,决不许拖延!施工的计划你们要再细化,细化到月、到周、到天,今天的计划完不成,明天必须赶上,否则一步慢、步步慢,时间一长就拖下来了。管理工程和管理自己的人生是一个道理,在起点大家都差不多,每天慢一点,也觉不出什么差距,可是一年一年下来,到最后连别人的背影你都看不见。”
大家都频频点头。
刘积仁工地转了一圈就返回公司了。返程的车上,刘积仁突然问张新宇:“新宇,工程科这几个年轻人你看怎么样?”
张新宇没有心理准备,先回了一句:“几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刘总,您是指哪方面怎么样?”
刘积仁淡淡地说:“没什么,随便聊聊。”
张新宇脑子里已经想过了一遍:这是领导在考察我的观察力吧,如果不说实话或者敷衍过去,那是要被他看轻的。于是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个人感觉,林致远比较成熟稳重,责任心也强,无论是对项目的熟悉程度,还是专业水平,都不错;陆自明么,踏实勤奋肯干,是个好青年。”
“嗯,另外两个呢?选刚,另外两个叫什么?”刚才在现场办看到陈英俊和章哲立的工作状态,刘积仁充满鄙视,到末了也没搭理他们俩一句,更别说问一下他们的名字了。
没等黄选刚回答,张新宇答道:“一个年纪稍大的叫陈英俊,在工程科也有五、六年了。另一个年轻的也是今年刚分到工程科,叫章哲立。”总师室与工程科业务交集比较多,相对比较熟悉。“这两个年轻人么,呵呵,吃苦精神还欠缺一些。”张新宇如实答道,但也尽可能说的婉转含蓄。
黄选刚接着张新宇的话说道:“张主任点评的很到位,一个皮鞋铮亮,一个头油铮亮,两个人这样管工程确实是少了点吃苦精神。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的人换个不同岗位,发挥也完全不一样。听说荷园小区的施工许可证就是这两个年轻人去跑出来的。”话一出口,黄选刚陡然想到施工许可证的事情与张新宇也有或多或少的牵扯,于是及时打住,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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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陈英俊也在动用一切社会关系,给自己跑门子,希望混个一官半职。他对工程科的形势看得很清楚,即使施科长到龄或者调岗,沈敏杰能够扶正的话,那么要提一个副科长,无论是比资历还是比能力,肯定是先轮到林致远。自己压根就没有一点机会,所以一定要换个部门岗位提拔。这也是这两年他对工作越来越不上心思的深层次原因。这两年他把心思都放在托关系跑门子上了,也通过朋友跟黄选刚说过,多照顾,有机会帮助换个岗位,推荐推荐之类的话。所以,黄选刚心想,今天被刘积仁撞见陈英俊的工作状态,实在是。。。哎,只能怪他自己不够争气!桌子上一片狼藉,整个人倒是一尘不染,尤其皮鞋擦那么亮!哪里像个管工地的人?张新宇说话已经够客气的了,什么缺乏吃苦精神,简直就是没有责任心!他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帮助陈英俊做了一点维护的工作,同时也给刘积仁心里埋下一粒种子,以后换岗可能还顺当些。
刘积仁没有再说话。他也不过是做个小测试,看看他们的思想和自己是不是在一个频道上。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就不会发生共振效应。
刘积仁一行人走后,陈英俊忍不住问陆自明:“小陆,刘总怎么会认识你的呀?”的确的,不要说陆自明这种普通员工,就是连公司的中层副职估计刘总都未必能叫的全。要是本地人么可能跟他家庭社会关系认识,陆自明又是一个刚来的外地人,在深州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因此陈英俊的疑问确实是合情合理的,林致远和章哲立也有此一问,都望向他。
陆自明只得如实答道:“哦,我到公司报到那天,正好在电梯里遇到刘总,就随口跟我聊了几句,我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领导记忆力这么好!”
“啧啧啧,你小子还真是走狗屎运呀!”陈英俊艳羡道:“到现在刘总还叫不上我的名字呢!”
陆自明心里确实很激动,今天与自己的偶像、集团的一把手握了手,面对面交谈,聆听了他的教诲。虽然在同一幢大楼上班,与他之间只隔着一层楼,但其实中间隔着多少层级,其距离不啻是十万八千里之遥。平时哪里有机会面对面听他讲话?何况是握手交谈,而且一见面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陆自明愉快激动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想起昨晚梅芳家楼下的一幕,他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昨晚回到宿舍,他很久都睡不着。他非常渴望能喝一瓶酒,高度辣口的那种。可是宿舍里没有酒。他拆了一包硬盒中华香烟,接连抽了好几支。他原来从不吸烟,大学里也有宿舍的兄弟分过烟给他抽,一则是家境贫寒,香烟是奢侈品;一则他也没能从吸烟中获得什么快乐,因此也就没有养成吸烟的习惯。他觉得非常能够理解梅芳,自己并不能给予她什么,从任何角度讲自己都够不上优秀。从小成绩虽然一直不错,但是到了高中,在县中学里见识了真正的高手,自己就相形见绌了。到了大学,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高人更多,自己实在是太普通。而到了社会,更是感觉衡量价值的标准体系都完全颠覆。自己唯一的依凭大约就是那张普通高校的毕业证书,可实际上并不值钱的。这个社会有办法的人太多,自己拼尽全力才走上今天的这条道路,而他们的孩子根本不需要这么一张文凭也可以轻易达到自己的目标。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要用一辈子的努力还不知道能不能到达,但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自己拿什么跟别人比呢?
快下班的时候,章哲立突然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旁跟他说:“晚上请你吃饭!”通过这段时间同宿舍的生活,他对章哲立渐渐加深了解,成为了比别人关系更密切的朋友。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亲是深州市钢铁厂的职工,效益并不好。但是家里也有房有存款,而且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因此经济上还是很宽松。为了进房产集团,家里动用了一切社会关系,总算托人解决了工作的大事情。因此,这点收入基本上就自己花,经常大手大脚的添置各种物件。这个月已经买了电视机和随身听,那天还说接下去打算买寻呼机和照相机。他在深州市的社会关系众多,各种各样的亲戚、同学、朋友,经常隔三差五地互相请客吃饭、聚会喝酒。有时也会叫陆自明参加,但基本上都被婉拒了。原因么,很简单,陆自明还没有他的经济条件,如果总是接受宴请不回请,做人的口碑就会很糟糕。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应该”,谁又不欠谁的。凭什么总是人请你,而你不请人家呢?陆自明感到目前还没有请客的能力,因此也就很谨慎地接受邀请。
陆自明正想找个理由谢绝,章哲立说道:“陆哥,晚上你就不要推辞了。今天不是我请客,是我一哥们请客,让我带个男伴,他叫了三个女生。你就当帮我去救个场吧。”
陆自明说道:“这种场合我也不擅长呀,你还是另外找个人吧!”
“嗨,我也不瞒你,下午打了一圈电话,一个人没叫着,所以叫你救场。”章哲立笑着说:“你不要推了,我这个哥们能量很大的,他老爸是市国土局的副局长呢!认识认识没有坏处。三个女生有两个你也认识,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叶苹苹和李宁燕。”
陆自明内心略一挣扎,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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