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常服的穆东恒坐在书案后,听完穆清的话后,本就阴郁的神情更是面如墨色,紧紧盯了穆清须臾,下一刻,他一把抓起案上金镇纸就朝穆清砸去:“逆子……给我滚!”
穆清一偏首,纯金制就的镇纸擦着耳侧飞过,撞到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而后落到青石地板上,又是几声闷响,滚到了墙角。
穆清转头看了一眼,结识的青砖墙上留下了一处深深的凹陷,垂了下眸光,复抬首,他神情平静,眼中一抹执意坚定:“我知道黑楠在父亲手中。我已经问过大哥了,他只用了些许,父亲若是不愿,我愿按市价购买,父亲若是不给,我今日是不会走的。父亲放心,我不会说其他,我会同外祖母和舅舅说,黑楠是我们在山里寻到的。”
穆清的这番反应显然出乎穆东恒的预料,在他眼中,这个儿子一向懦弱无能,完全不像个男人。
可此时此地,穆清的这份无畏和勇敢却让他惊怒多过惊异。
“好好好……”穆东恒不怒反笑,“不过是个四层魁首便觉着翅膀硬了?去了一趟王都,寻了靠山就长本事了?有本事你干脆连我这个爹也不认,出去也莫要报我穆家的名号,你若敢,我倒佩服你有骨气!米家看上你,郡主也看上你,你要是不是我穆东恒的儿子,你当有人会多看你两眼?不告而走,是为不孝,质问尊长,是为无德,无孝无德——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穆东恒的儿子!”
穆东恒字字讥诮,眼神鄙夷,说到最后一句更是一字一顿的狠怒!
穆清缓缓跪下一条膝盖,又缓缓将另一条膝盖落下,而后眉眼低垂,语声轻轻:“爹,外祖母她……是真的病得很重,没有这块黑楠做药引,她真的会死。爹,算儿子求您了。娘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娘的孩儿,爹是娘的夫君,咱们是一家人……这个世上,娘最亲近的便是我们三人。如今娘没有办法尽孝,这份孝道只能落在我们身上。娘为了爹离开王都远嫁云州,二十年再未见过外祖母一面……爹,儿子求您!”
穆清俯身下去,以额点地,一动不动。
书案侧的纱灯将穆清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幽幽长长的影子,随着烛火跳动,那道影子也微微颤栗,宛若哀哀悲泣。
“我若不肯拿,你待如何?”穆东恒盯着穆清。
“爹养了儿子十八年,生养之恩天大,儿子不会如何。”穆清低低声,依然伏地未动。
穆东恒的目光闪了闪,口气淡淡:“早前确实未想到太后娘娘病情会这般严重,那块黑楠我已出手换了银子添军备。”
穆清未抬首,身形却是一颤!
“你早前不求上进,如今知晓上进也是好事。日后留在府中好好用功,莫要出去再招惹是非。”穆东恒发话,“起来吧。”
穆清不发一言,慢慢起身。
“方才话说得重了些,不过你也当自省,戒骄戒躁方能成器,听明白了么?”穆东恒语声沉沉。
穆清沉默了须臾,低声回了一字:“是。”
“出去吧。”穆东恒说完便取过一本公文打开。
穆清默默行了出去,未有再说半字。
门扇阖拢声传来,穆东恒缓慢抬首,此际面上的那三分缓和已消失不见,望着门扇,一双眼中,五分嘲讽,五分快慰!
救那个毒妇?
真真可笑之极……
身为太后尊荣无限,可又如何?
这便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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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霓裳陪司夫人用过早膳,穆清便独自来了。
穆清恭恭敬敬向司夫人请安。
司夫人笑笑,抬步朝外,留给两人说话。
“你一个人?”沈霓裳问。
“他去军营见子路,”穆清道,“我想去看大哥,霓裳可要同去?”
沈霓裳确是打算去见容苏,但想的却是等穆清凌飞两人回王都后,她再单独去见。药引未有寻到,她也没有必要再去王都,不过之前在凌家发生的事情还有些隐患的可能性,她需得同凌飞谈上一谈,免去这份后顾之忧才行。
此际听得穆清发问,虽说穆清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了些微微笑意,但沈霓裳的直觉却告诉她,穆清此刻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这般。
“你……回将军府了?”迟疑了下,沈霓裳还是问出来了。
穆清点了下头,扯动了下嘴角:“东西没了……卖了添了军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