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小姐香消玉殒,可在将军府却是个好消息。
乔君在铜镜之前梳妆,高高束起及腰之发,便于铜镜之中见到爹爹的身影。
乔庭正掩饰不住的笑意满面,在君儿身后站定时,却收起笑意,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女儿:“君儿啊君儿,爹让你穿得讲究些,你却又不听了。”
“爹爹。”乔君挑眉看他,“丞相府千金逝世,你却为何如此得意?”眼神之中尽是犀利之色,她只是不懂,为何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离去,她的爹爹非但没有遗憾之色,却是满满的喜悦。
“你啊你,涉世未深,又如何能懂?”
听到爹爹的反问,乔君不语。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涉入这如迷宫般的朝野。早在幼时,她便知晓,爹爹的深爱背后,更多的是利益的筹划,她也终究不过是爹爹手里的一颗棋子。
已故的娘亲在宫中有位挚友,是皇城吟夏宫中的璃夫人。璃夫人未曾育女,见她很是欢喜,便笑吟吟地对乔庭说着:“君儿聪慧冷静,和她娘很是相似。不如这般,将军带君儿常来吟夏宫如何?”乔庭满面堆笑,连连说着:“是君儿之幸。”
乔君站于爹爹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大人你来我往地虚情假意,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自幼直至长大,她喜爱的,从来都是舞剑马术与射箭。
可爹爹不愿意。
他总是严厉地将她身边的马匹赶走,将她从兄长的武术课上拎出来,大声吼着责骂她未曾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总是倔强地不说话,被爹爹惩罚过后依旧做着自己喜爱的事。
也曾记得兄长乔世远在看着她罚跪一日一夜后,心疼的样子。去往爹爹那里说情无用,便找到已经虚弱到再也不能说话的君儿,依然倔强地跪于祠堂之内。世远亦是年幼,哭着朝她说:“君儿认错吧……”乔君却看了他一眼,自此以后不再喊他哥哥,只是叫他本名。
黎洲城内的百姓说,将军府内的大小姐虽爱舞刀弄枪,却亦是倾城之貌,只是不如丞相府千金那般温柔可人。
乔君不爱红妆。
只是见爹爹日渐苍老的容颜,似乎也再骂不动她了。那日爹爹说着,丞相府彦小姐才气过人,身娇体贵,深得太后之心时,叹着气。乔君怎会不知爹爹与彦丞相明面暗下的比较,世子妃之位虽是她所不爱的,却是爹爹一直向往的。
那日皇城发来请柬,说是五皇子年满十六,主上宴请功臣贵族,可携带女眷进宫。
乔庭在院中踱着步。昔日的小姑娘已长成风华正好,乔君已是十九岁了。她再也不会听从爹爹的意愿,自己盘算着自身的一切。然而乔庭未曾想到的是,君儿竟穿着一身红裙,朝自己走来。
君儿的及腰长发随风飘逸,略为羞涩之意,朝乔庭说道:“爹爹,君儿随你前去赴宴。”
乔庭自然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从不爱红妆的女儿,竟会身着平日里最为烦怨的百褶裙,笑说要随自己前去皇城赴宴。
“只是劳烦爹爹替君儿找个会妆发的侍女。”君儿的长发摇曳,难得的俏皮之语。乔庭连连点头答应,眼中竟有点点泪光。君儿如今,与当年她娘是如出一辙,若她还在世,君儿怕是不会从小便是男儿性格。
五皇子的生辰宴,宾客陆陆续续入场。丞相果然携千金前来,彦茗一袭白裙,语笑嫣然,众人纷纷称赞“宛若天仙”,更有谄媚之徒与丞相笑说“千金有世子妃之貌”,彦仲连连说着“哪里哪里”,望向茗儿,心里却是暗喜。
今日五皇子之宴,甚为重大,只因朝中私语这五皇子祁渊定为将来的世子。
众人皆以为乔将军会只身前来时,却发现他身边人红裙摇曳,唇红齿白,甚是惊艳,这莫不是将军府内的大小姐?传闻大小姐虽有倾城之貌,却是男儿之心,今日这般流光溢彩,倒是令众人大饱眼福。
璃夫人不知何时与五皇子已在宫内大厅,只是候着主上的来临。璃夫人见乔将军立于厅内,身边的君儿更是美艳动人,便笑吟吟地前去挽住君儿之手:“将军今日凭借君儿可是沾光不少,君儿如此动人,是将军之福啊。”
乔君象征性地见礼,只是不再听着二人的寒暄之语。今日随爹爹前来,只是见他再也无当年之威风,竟也有些许的感伤,动摇之下便换上爹爹很久之前便催她换上的衣裙。这朝野之中的你争我夺,她不想涉及,只想陪着年事将高的爹爹前来,让他不再饱受争议之苦。
话语间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黑袍加身,上有麒麟,身姿高硕,神色中并无波澜。
“五皇子。”乔君颔首,“今日生辰宴,为何不喜庆些?”
他淡然一笑:“你是知晓我并不爱那些的。”他剑眉微挑,“倒是你,今日如此艳丽,可是为谁?”
祁渊自小便爱黑袍,主上特许麒麟加身,他便一如从前。
八岁时,乔君在他面前满弓而射,便结下一缘。母妃喜爱乔君,接她入宫玩耍,祁渊有时亦能碰上,初时是与乔君共射箭,随后渐渐长大,有空之时被璃夫人接进宫,乔君在吟夏宫中无趣,亦会来到马场与他赛马。乔君一同男儿,祁渊性格孤僻,不知怎的便有知己之感,彼此心照不宣。而这些事外人一概不知,璃夫人与乔将军亦是不知。
宴席未曾开始,众人惬意之中竟发现五皇子与乔小姐并肩而立,似乎还在说着话,大为惊奇。五皇子孤傲不与人亲近,难得见他与人说话。今日与将军府小姐相谈几句,倒是稀罕。
二人立于厅内,一为风姿傲骨,一为美艳动人。自此便为朝中大臣所津津乐道,而往往此时亦会将眼光投向丞相大人。彦仲似乎未见此景,继续与旁人寒暄。
乔庭在宴席中对君儿刮目相看:“君儿何时与五皇子相识?竟不与爹爹知会!”乔君不语。五皇子与自己只是自小便兴趣相投,他不爱与人交谈,她亦不会强人所难。知己是不用言语,便可知对方的心意之人。五皇子与君儿在马场共驰骋,于武场比剑术,无声之举,却会相视而笑。
乔君知道,爹爹让她做的事,是成为世子妃。
然而,这是一件她永远都完不成的任务。
只因初见之时,她便朝他说过:“我并非前来与你定娃娃亲。”
只因五皇子是自己的知己,永远不会逾越成为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