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扔站在那里不动。
周勀没辙,万般无奈似的只能自己走过去,常安的目光便随着他的靠近由远往上扬,最后落于他脸上。
他俯视,抬手揉开她盖在脸颊旁边的头发。
“不要胡思乱想,嗯?”
可是她怎么能够不想?
常安不断往下吞咽着气,“以前总有人说我福气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我也承认,除了妈妈走得太早之外,我应该比这世上大部分人拥有得多,可是我最近觉得,上天好像正在一件件把我手里的东西收回去。”
她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就像拿把刀似地往周勀心上插。
周勀指腹依旧磨着她的脸颊,“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至少还有我。”
是啊,她至少还有他。
这已经不是常安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上一次便是孙正道和薛冰的案子结案,常安在遭受天崩地裂之后他抱着她也说过这句话。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有点害怕。”
“傻瓜,你怕什么?”
“我怕我真的太没用了,什么事都要你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那也是我自己乐意。”
“可是时间久了谁都会嫌烦的吧。”
周勀被她这话弄得啼笑兼非,惩罚性地抬手剐了下她的鼻子,“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是领过证在国旗底下发过誓的,哪这么容易烦?”
……
人一旦对某样东西生出恐惧便像坠入无底深渊。
常安那晚很反常,一改平日矜持,缠着周勀从浴室一路要到床上。
她敏感,她脆弱,她倔强,压抑到极致都不愿说一个字,这些特性周勀都了解,也正因为了解,他配合她的放纵,身体也好,快。感也罢,她要多少他便给多少,可是常安还是觉得冷,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即使无缝相贴彼此都镶嵌在彼此的身体里,有些东西还是会突然消失。
结束之后她好像已经去了半条命,周勀拿被子裹着把人抱到怀里,亲了亲。
“遗传性不孕这种事也并不能靠这几张化验单就能确认,什么染色体变异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更何况徐阿姨的医院在这方面并不是权威,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重新联系专家,下个月我带你去北京查。”
两人沉默了一晚上,总算还是说到了这里。
这是一条沟,甚至可能是一座山,其实彼此都知道再怎么逃避也都绕不过去。
常安在他怀里蹭了蹭,“嗯,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去查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再去作一遍验证。
周勀顿了下,“好,不查就不查。”
她想怎样他都会答应。
“但是你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胡思乱想,你妈都能生你,只是时间比别人晚了几年而已,再说你还占了一个年轻的优势,所以我们再等等,说不定报告上说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嗯。”
“而且现在医学这么昌明,再不行还有代孕和试管婴儿这条路,所以现在不孕根本不算什么大病。”
周勀语气很轻松,讲这些话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有意无意地捏着常安圆圆的肩膀。
常安偶尔出声,但也仅限于一些嗯啊之类的单音节,大部分时间她都埋在周勀怀中聆听他的心跳声。
直至最后周勀搂着她睡着,她慢慢抬了点身,在黑暗中把自己卷曲的身体躺平,她甚至有几秒错觉,觉得生不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安转过身去,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时间还不算晚,但是冬夜素来安静,一安静便能听到叮叮咚咚的琴声。
前面一栋楼里的小孩每天到这个点就要被妈妈逼着练琴,有时还能听到哭声和大人的吼叫声,大概也能猜到肯定是练琴练得受不了孩子和家长一起发狂。
常安动了动身子,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钢琴学过,围棋学过,国画毛笔和芭蕾都学过,但凡她有一点兴趣家里都会送她去学,可是没有哪一样学得精,什么都是半吊子,因为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天天耳提面命。
前段时间周勀催着她生孩子,她嘴上没明确答应,但是心里早做好打算,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要花时间悉心陪伴,绝对不要让孩子像自己这样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