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条条火蛇穿梭飞舞,就像一张火网布满了夜空。随着一阵阵尖厉的噪音响起,一颗颗炮弹纷纷落地爆炸,掀起冲天大火,太子庙一带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解放军战士在夜色掩护下,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分多路向当面之敌发起冲锋。
第一快速纵队所属的坦克阵地上,装甲兵们慌慌张张地从军用帐篷里跑出来,跌跌撞撞地爬上各自的坦克。不一会,发动机吼叫起来,坦克轱辘也转动起来,但是,坦克却像被粘住了似的,纹丝不动。发动机继续吼叫着,显得声嘶力竭。坦克轱辘急速旋转着,被卷起的泥巴四下飞溅。
一营负责攻击敌坦克部队,当冯滔带着战士们隐蔽接近敌军阵地时,敌军发现了他们,慌忙转动炮塔射击。一排子弹打到冯滔跟前,稀泥溅了他一脸。他顾不上擦脸,低声对战士们说,“上!”
战士们避开坦克死角,匍匐前进,很快就爬到坦克跟前。敌人发现了他们,赶紧旋转炮塔,向四周射击。但是,美式坦克车身太高,坦克炮死角太大,射击没起什么作用。解放军对这次攻击早有准备,他们巧妙地利用坦克死角避开坦克火力,猫腰接近了坦克。有的把拉开导火线的炸药包、手榴弹扔到坦克上,轰隆一声,坦克爆炸起火了。有的跳上车,挥起铁镐砸坏坦克天线、折射镜,坦克里的敌人顿时什么也看不见。有的端着步枪插进坦克通气孔开枪,车里的家伙纷纷中弹。有的抱着一捆捆高粱秆丢到坦克上,再点火烧着起来,小火苗顿时变成大火,还不停地吐着黑烟。……
金堰,陈墨山官邸,电话铃声“嘀玲玲”响个不停。壁灯亮了,穿睡衣的陈墨山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我是陈墨山,什么?****偷袭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他的额头顿时沁出豆粒大的汗珠子,“听着,要他们固守!还有,马上命令51军、59军、77军、增援26军和第一纵队!北兵团、二、三兵团立刻向当面****发起攻击以减轻26军的压力。”
挂上电话后,他赶紧揭开被子,下了床。
行营作战室里,文达撅着嘴背着手在大屋子里走来走去,脸色十分苍白。几十个头戴耳机的男女报务员坐在十几张桌子前,守着各自的报话机,对着话筒焦急地呼喊:“303,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525,我在向你呼叫,你听见没有?”
一身军装的陈墨山走进屋里,文达和严光喜赶紧迎上去,哭丧着脸,连敬礼都忘了。“陈长官,情况糟透了,****发起进攻时,参加会议的军官有好些都还没有回部队。据空军泉城机场说,鲁文才他们乘坐的飞机四个小时前在机场降落,随后坐汽车顶着风雪回部队。可73军说,至今仍未见到他们。三兵团的军官现在也没有回到部队。二兵团的唐金山倒是刚回部队的,可他说眼下什么准备都没有,仓促进攻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陈墨山顿时急了,“那马育英呢?他、他应该能很早返回部队,告诉他,一定要坚守阵地,等候援军。”
文达苦笑了一下,“马育英在晚上七点冒雪到达瑶湾县城,然后他就在县城住下来了,没有返回26军军部。”
“什么?”陈墨山倒吸一口凉气。
位于鲁河以北四百多里的东岳山区,在一个被国民党73军临时征用为指挥所的村公所堂屋里,瘦小身材、小眼睛的少将参谋长季耘此时正满脸愁容地背着手围着火盆转来转去。位于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的大蜡烛和东西两面墙上的蜡烛一起吐着腾腾的火苗,把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
这时,门外喊了一声“敬礼”,紧接着,大门开了,穿黄呢子大衣的鲁文才和成桂章、扁平脸的12军军长沈赫走进屋里,后面还跟着秘书白露、报务员金玉淑和三个勤务兵。
季耘见来人都是身披雪花,慌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军座,哦,不,应该叫您司令官,恭喜您荣升北线兵团司令官。一路上一直下这么大的雪,耽误了行程,让您受苦了。”
“好啦,不必来这些废话了。”鲁文才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于1943年就已经做到集团军总司令的鲁文才来说,现在这个临时的兵团司令官确实没什么值得陶醉的。随后他和成贵章、沈赫同时脱下沾着雪花的大衣和军帽,递给站在旁边的勤务兵,等勤务兵出去后,三人一起走到八仙桌前,分别坐到三张太师椅上,季耘也过来,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
“我在半路上就通过车载电台收到了陈长官打来的电报,说****向南线第一兵团下手了。”鲁文才指了一下桌上地图,见季耘点头,又接着说:“我们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我们这里一切正常,当面的****目前还没什么动作。”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几声枪响,砰砰。在寂静的深夜,这枪声特别刺耳。
季耘见三个长官面露惊色,慌忙陪着笑脸,“这、这是对面的****在打冷枪。哦,自从我军进入共区前沿以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冷枪。”他随后从桌上皮包里掏出两张电报,“陈长官已经连续来了两封电报,催问司令官是否返回部队,还要我部立即向当面****发起进攻。”
鲁文才接过电报,扫了一眼,随后把电报递给成桂章,然后托起下巴,眨巴一下眼睛,“金小姐,给陈长官回电,就说我已回到部队,北兵团将尽快向当面****发起进攻。”
金玉淑麻利地打开文件夹,记下电文,然后把文件夹和钢笔递给鲁文才,在他潦草地签上名字以后,再收起文件夹,向长官们敬个军礼,转身出去了。
鲁文才指着地图,对季耘等人苦笑了一下,“眼下情况不明,再加上大雪纷飞,强行进攻只能是自找麻烦。南线兵团的所谓进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所以我们也来个虚张声势,命令我军炮兵,向当面****阵地开炮。”
鲁文才命令下达后,从热被窝紧急叫醒的蒋军炮兵匆忙穿上军装,出屋后慌慌张张地揭掉已经蒙上一层白雪的帆布炮衣,把火炮推到发射阵地上,调试、校正、瞄准;还有一些炮兵赶紧从放炮弹的屋子里把一箱箱炮弹搬到火炮跟前,打开盖子,准备装填炮弹。
通通通,几十条火龙穿破漫天雪花,飞向对面****阵地。
74军军部设在鲁河南部的牛头镇里,这天深夜,陈书香挎着文件夹刚拉开房门,一股冷风夹着一团细碎的雪花就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公务在身,她仍然走出房门。院子里十分寂静,西北风的呜呜声和雪花的沙沙声听得清清楚楚。远处还不时传来密集沉闷的炮声,“轰轰”,这是74军的炮兵正在打炮。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遭袭以后,唐金山也按照陈墨山的命令组织部队向当面****阵地发起攻击。当然,和鲁文才一样,唐金山这也只是做做样子。
陈书香快步走进唐金山的屋子,由军用车载式柴油发电机组供电的大灯泡把屋子里照得格外亮堂,正趴着八仙桌看地图的唐金山见她神情紧张,就眨眨眼睛,“陈小姐,你怎么了?”
“刚刚收到26军的求救电报,”陈书香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电报递给唐金山,沮丧地说,“电报还没拍完,电台信号就中断了!”
“啊?”坐在唐金山旁边的杜松和刘雁同时惊叫起来,刘雁瞅瞅唐金山,又瞅瞅陈书香,神情有点茫然,“那、那这么说,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就、就算……”她发觉继续说下去很不好就慌忙刹了车。这时,徐励走进来,举起相机对着唐金山按动快门,咔嚓一闪,然后她笑眯眯地说:“唐将军,您刚才看地图的效果好极了。”
唐金山疑惑地眨眼打量了徐励一番,心想,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对照一下楚州与林河两次战斗,她的嫌疑最大。可是蒋安邦却很信任她,这可怎么办呢?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要么她是党国忠良,要么,她就是隐藏很深的共党密探!二者必居其一!
天亮以后,雪停了,天色转晴。太阳升到空中,把温暖柔和的阳光撒到大地。太子庙战场,上百处余火仍在吐着黑烟,雪地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背包、钢盔、枪支、炮弹壳、弹药箱、罐头盒等军用物资。几百辆美式卡车,几百门美式野炮、榴弹炮,几十辆美式坦克此时静静地横卧在开阔的原野上。
经历了一夜激战的战士们现在瞅着、摸着这些涂着青天白日标记的战利品,虽然大家眼睛熬红了,脸被熏黑了,但是人人兴高采烈。有的站在大炮跟前,有的爬上卡车、坦克,大家不停地挥舞着枪支,军帽、手巾,一遍又一遍地欢呼着。
大批蒋军俘虏被解放军战士押解着列队走下战场,许多人耷拉着脑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当他们从坦克大炮汽车跟前走过时,忍不住转头瞅了一眼,看着这些昨天还属于他们的美式装备,见谷雨等人抚摸坦克,好些人眼睛湿润了,泪珠顺着脸颊簌簌地往下流淌。
这时候常戈走近谷雨,小声说,被围敌军基本被歼,另有零散溃敌正在搜捕中,估计今天天黑前可以结束战场扫尾。
金堰西郊兵营,十几辆坦克停放在操场上,几十个装甲兵正在雪地里为坦克除雪、加油、注水、擦灰,作例行检修。虽然国民党当局尚未正式公布消息,但是太子庙兵败一事已经不胫而走。听说“成仁殉国”的官兵里有自己的同伙,装甲兵们普遍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此刻,大家脸色阴郁,嘴唇紧闭,只顾低头干活。
这时,有个装甲兵看见三个装甲兵军官陪同两位穿黄呢子大衣的长官向操场走来,赶紧丢下油盒,轻轻咳嗽一下。其他装甲兵也丢下手里工具,一起面向长官立正行注目礼。
陈墨山和蒋安邦走近坦克,在一辆坦克跟前停下脚步。仰望着两点六米高的坦克车体,陈墨山感慨地摇了摇头:“我真不明白,我们的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都是拥有美式装备的精英呐!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捣掉了呢?”
蒋安邦阴沉着脸,“也许我们败就败在美式装备上。”
“嗯?”陈墨山瞅了他一眼,显得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