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努力平复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说实话,当我刚刚来到这里时,我并没有太在意我的胡人娘给我取这个名字,因为那时的我只顾想着如何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等到我有意识木槿这个名字太过通俗,通俗到家门前做篱笆的植物也叫作木槿时,我的胡人娘已香消玉殒,无法再为自己改名了。
小时候买不起头油、胰子,锦绣也常常为我俩摘下木槿花枝叶洗头梳发;入了紫栖山庄后,每到夏日里,我会把木槿花揉在面粉里,给小五义,尤其是碧莹,做我们建州人常吃的面花,有时也煎个葱油饼什么的补充营养。因为我记得前世书中提过,木槿花的营养价值极高,富含蛋白质、维C、氨基酸,还有什么黄酮类活性化合物及黏液质等,然而我却从来没有深想过将这木槿花同君子的高义联系在一起。
我的眼前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饱含感情,“曾经有一个女子,她就像精灵一般进入了我的世界,仅仅一年时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全是她的笑颜,一切就好像在昨日,她对我淘气地说道‘三爷明鉴哪’。”
他苦笑一声,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略带着一丝激动,“她的名字就叫木槿。”
我的手想抽回枝头,却早已被他紧紧握住,他的龙涎香环绕在我的周围,他温暖的吐气细喷在我的耳根,他的声音满是苦涩忧郁,“木槿……为何……她……为何不肯认我,你……可是我那苦命的妻,花木槿。”
他终于捅破这层窗户纸了,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如风中枯叶,再想插科打诨,却是连开口也万般艰难,多年的涵养刹那间灰飞烟灭,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努力地推开他,他却从背后紧紧地圈住了我,“木槿。”
好半天,我才找到了我的声音,“你认错人了,原三公子。”
我企图推开他,可是他却将我抱得更紧,“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你可知让我好找啊。”
这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唯有午夜梦回时才得相见,我无力也无法再挣开。龙涎香的香味更浓,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合成一个,时隐时现在花荫下,我惊觉口干舌燥,这是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
我努力推开了他,疾退三步,整着微乱的衣衫,对原非白匆忙抱拳,“恕君某告……”
“不准。”原非白忽地大吼一声,看着我的凤目隐有一丝血红,“你究竟在怕什么?”说到后一句时,他语气缓了下来,目光有了一丝狂乱。
他向前一步,对我伸出手来,似乎努力保持柔声道:“木槿,这不是梦,我又见到了你,对吗?所以你不要离开我了。”
我又退了一步,泪水早已打湿了面孔。
他慢慢放下了手,一阵含着木槿花清香的风拂过他的墨发,遮住了他凄怆的眼。
我平静道:“三公子,您的花西夫人是天下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早已为了守贞葬身在八年前的巴蜀火海之中。”
他如遭电击,怔在那里。
“她若是回来了,你又当如何自处,她又当如何面对这原家的是是非非?”我努力展颜一笑,“三公子,这不是梦,却也是梦。八年已过,花木槿早已成冢中枯骨。三公子也曾有过妻儿,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君莫问罢了。”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痛不可言,许久他方才开口,而那声音分明冷到了极点,“是因为他吗?”
我慢慢转回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绝望,“原三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花木槿死了,请你忘了她吧。”
我拭去我眼中的泪水,正要往门口的方向迈去,却听身后一阵奇怪的呻吟,我回头一看,却见非白一手扶着一棵木槿树,一手关节泛白地抓紧着右腿膝盖,额头冷汗细密,嘴唇煞白,眼看就要跌坐到地上。
我心一惊,立刻奔回他的身边,一下扶住了他,可是摇摇欲坠间,他将我带倒在地,我惊问:“原三公子,你怎么了?”
莫非是他的腿伤复发了吗?可是八年前不是明明已经痊愈了吗?他紧咬牙关,双手发颤,根本无法言语。
我忽地想起以往他的左边衣襟里总是装着一瓶止痛麻药,那时不止他,连他身边随侍的仆从也带着,就怕他的腿伤发作,疼痛难忍时派上用场。我试着往他左衣襟里掏着,果然摸到一个红色的小瓶子,我抓了出来,嗅了嗅,果然是麻药,便帮他往嘴里送,又奔到前面的凉亭中将茶碗中喝剩下的茶水泼掉,倒了些清水溶下麻药,端着茶碗跑回他的身边,让他靠着我,喂他艰难地喝下。一时间他的额头汗如雨下。
我急得泪如泉涌,哽声道:“你的腿怎么还是没好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正要起身去唤人来,非白却紧紧搂住我,“你莫走……”他万分痛苦地喘着粗气,手指却几乎掐进我的肌肤,“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他的嘴角缓缓滑下一缕血丝,我终是哭出声来,“三爷,你且歇一歇,我求你别再说话了。”
他抚上我的面颊,痴痴地看着,飘忽一笑,“木槿。”
他平复着呼吸,再一次凑近了我,吻去了我的泪水。
我的泪流得更猛,却无法抽身,紧紧闭着眼睛,无法自拔地贪恋着那种梦中都渴求的龙涎香,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战栗而酸楚的感觉。
很久以前,一个少年诓我来到他的身边,却乘机反拧着我的双手,威胁我不能再对别的男人露出媚态,那时我痛得泪流满面,他却又轻轻地吻去了我的泪水。
是的,他总是让我哭,哪怕八年以后,依然轻易地让我泪如泉涌,却仍然用这种方法,笨拙地为我止住悲伤。
不知何时,他的吻密密地落下,慢慢移到我的唇间,我隐隐地尝到血腥的味道,可是那无尽的缠绵,我甘之如饴。
“主……子。”
小放的声音传来,如平地一阵炸雷,惊醒了我,却听到齐放的声音有些尴尬,“主子,夕颜小姐出事了。”
原非白的手一松,眼神黯了下来,我也回到了现实,悄然咽下了他的血丝,站了起来。回过头时,却见不知何时,素辉、韦虎和齐放站在不远处,素辉和韦虎面色不善地围着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