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却没有说话。
梁耀莫名坐直了身子,他敏锐地捕捉到那头因意外而猛吸一口的气息,不需要任何验证,梁耀直接脱口而出——“林昀”。
那是梁耀与林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通电话,他们没有冷言冷语,没有对抗指责,两人心平气和的一个问“北京的天气冷了么”,一个答“美国也该要冷了吧。”
干巴巴的交流来回数语便无话可说,梁耀先挂了电话。
挂了之后瞧着电话呆坐良久。
阿姨事后解释:“每天夜里十点整,家里的电话都会响起,每次接起来对方都不说话,我便没当回事,没想到是林少。”
那天之后,梁耀便日日十点前回家。
每天那通电话像例行公事一样准点响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无趣得紧,却神奇地让梁大少安分守己的等着。
不是没有揣测过林昀掐在那个点钟打家里座机是意在约束他的夜生活。若在以前,梁耀可能早都把电话撂了。
而那时,梁父已经不在,指头数数,会管他梁耀的人只孤零零剩下那个远在彼岸的“兄弟”。
外表风光的梁家,零落的只剩下梁耀一个单传的血脉,“家”的意义冷冷清清摇摇欲坠,那一根越洋的电话线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伶仃地维系着“梁家”的意义。
当时的梁耀即使再混也认真想过,未来的日子要如何与林昀“相濡以沫”,他甚至设想过其实林昀不必常驻海外,或许可以开口请林昀回来……
若非梁氏改姓,他和林昀或许走不到后来那一步,更残忍的是老天也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当某一位股东按梁致远先生的授意,将代持的股份全部转给林昀,林昀成了梁氏最大股东,梁耀反倒排到第二,他和林昀最后那层安宁便被彻底打破。
无论梁致远先生和林昀父亲有怎样的渊源,无论林昀多么优秀,孤立无援的独苗梁耀在那时无法理解父亲遗嘱里意味深长的安排。
之后便是林昀闻讯回国,梁耀破口赶人。
再之后,他们十几年的纠葛因一场意外戛然而止。
梁耀不再会去为难林昀,以及梁家是谁的梁家,梁氏姓梁还是姓林,都没有关系了。
因为梁家里连梁耀也没了,梁家的那点血脉全被老天收走了。
贺嫣歪着脑袋望着月黄昏的灯光,彻底滞住了脚步。
那扇虚掩的房门肯定是轻轻一推就可打开,一定还会伴随着“吱呀”的声响,里面的人肯定还醒着,一听到声响就会望过来。
贺嫣怔在原地。
在外逍遥漂泊多年的浪子,却在不期之中蓦然见到家园的夜灯。
浪子回头,故人也在。
才感到他在此处并非不速之客,多日的惊惶不安被眼前迎归的烛火温柔地抚平,梁耀终于肯面对“林昀来了”的现实。
贺嫣眼底一酸,视线开始模糊,他眼前闪过长安街川流不息的车灯,东二环繁华不灭的霓虹,梁家楼下与日光交替而亮的路灯,以及林昀十八岁那年夜夜载月而归的星光。
某个他寻寻觅觅的东西忽然近在咫尺,近到似乎真的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他的手指又蜷了蜷,试着动一动脚步。
近乡情怯。
就像他今日到了无良谷却不敢进,想念师父却不敢去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