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周晓辰就有同感了:“譬如在城市化程度急剧增加的时代,虽然高房价已经成为一笔极重的‘进城税’,仍然让人趋之若鹜;即使泡沫破裂后,买房的惯性还延续了很长时间。”
“在工业化程度急剧加深的时候,学历成为搭上发展快车的必需品,于是考大学成为每个人前半生的生命主题;即使教育与岗位已经完全错位了,这种惯性仍然持续了几代人之久。”
“后来大家终于适应了一个工作岗位不断减少的社会,进入低生育率时代;即使在可控核聚变突破后,‘无限能源’之说甚嚣尘上,吹得仿佛能养活无限的人——但人口还是不增长。”
林见星:“文明惯性理论之所以引起轰动,是因为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帝国的诞生。”
仿佛听到关键词,哪怕这屋子里的非文史爱好者,也像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
“帝国是一个几乎割裂于人类的文明——”林见星:“其畸形程度,几乎只存在于蓝星时代的科幻作品中。”
周晓辰一下子明白他想说什么:“诺亚方舟?”
“就是诺亚方舟。”林见星点头,“‘方舟时代’在人类和帝国之间制造出了几代人的隔离——文明的惯性被切断了。”
“所以你会看到一些几乎亘古地存在于人类文明基因里的东西,在帝国的历史上,至少最开始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存在:道德,伦理,宗教,法律……”
“我们自己也这么认为,”奥拉忽然说——她很少用“我们”来指代帝国人,但在这一刻她承认了自己与同胞在这一点上的共通之处,“我们是一个跌跌撞撞的、从头进化的文明。”
其余人都沉默了一下。
“刚来联盟的时候,”奥拉承认:“我甚至是通过模仿周周的行为来学习联盟的‘社会公德’——虽然我看过很多资料,但资料没办法直接转化为对行为的指导——而你们好像天然就知道该如何做。”
周晓辰都无语了一下:“你这选模板的眼光可真不咋样。”
我自己也一脸懵好嘛!
但她理解奥拉在说什么:那种从蓝星到联盟,一脉相承的,或许可以总结为“人类的公序良俗”的东西,在帝国不存在。
这种东西很微妙,它是人们如何定义什么是不言自明的,而什么是可以争论的;什么是不能允许的,而什么是可以原谅的。
它在每个人的定义里都有微妙的偏移,但又有更多的重叠——“偏移”是骂战的来源,而“重叠”是构建每个人安全感的重要基石——人是悬挂在社会之网上的动物,在这张网上,安全感来自共识。
而如果共识不存在,那么一切关系的最终,都将诉诸于暴力。
在这些思考中,对周晓辰而言,“帝国”终于从一个面目模糊的敌人,开始蜕变为一个她能够稍微理解的存在:诚如奥拉所说,这是一个从茹毛饮血开始,跌跌撞撞的、重新进化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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