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似乎一阵风过,就能飘下小雪粒来。这种天,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在屋里烤火,村边陈大户家的宅子里,这会儿却热闹的很,厨房里的下人在那忙碌着炒菜,一样样热气腾腾的菜肴从厨房端向上房。
上房虽然垂着厚厚的门帘,但窗子却推开了一半,里面烧着热热的火炉,免得屋里人触了烟气。
一向吝啬的陈大户也没有对自己太太这样的举动训斥几句,反而在丫鬟又端上一盘菜的时候举起筷子对坐在上面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点头:“来,来,舅兄,再喝一杯,这炒鳝糊是你爱吃的。”
陈太太也满脸堆笑:“哥哥,难得你回来,妹妹就有事想请教您。”
陈大舅一脸通红,用手盖住杯子:“罢了罢了,咱们自己人,何必那样客气?”说着陈大舅眉头一皱:“我听说外甥三个月前没了,妹夫啊,也不是我当着你的面说你,我妹妹嫁进你们家,这二十来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什么不到处,这外甥没了,你想来或纳妾,或过继,这都由得你,只是一件,切不可因我妹妹没了儿子,就对我妹妹做些嘴脸。”
陈大舅的话让陈大户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舅兄,舅兄,这话,今儿当着你的面我才敢说。这主意我心上早就有了,只是怕令妹……”
陈太太已经打断丈夫的话:“要纳妾,这家里必要添人口,哪里来的银子来养,若说过继,我只怕这过继的儿子不把我们夫妻放在眼里,也是难事。”
陈大舅也叹了一口气:“其实呢,还有另一个法子,雁儿素来聪明伶俐,美貌无双,若给她寻个很好的夫君,你们夫妻又怎么怕过继来的儿子对你们不好。”
很好的夫君?陈太太有些惊喜地看着陈大舅:“哥哥,你想说给雁儿什么样的人家?”陈大舅刚要说话,帘子又掀起,一个少女端着一碗热腾腾地汤走进。陈大舅先不放在心上,往少女面上一瞧不由露出惊艳神色。
少女十五六岁,身上穿的不是丫鬟穿着的衣衫,但也不是陈大舅的外甥陈若雁。最出色的是一双眼睛,如天上星子一样,似乎会发亮。
陈太太一瞧见少女,那脸顿时就拉下来:“你不是该在后面捡煤吗?怎么来这儿了。”
少女转头对陈太太道:“我也想在外面捡煤来着呢,谁知遇到张大娘,她说厨房太忙,让我端汤过来。”
陈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既如此,你就下去,没得在我面前现眼。”少女也不以为忤,掀起帘子走出。
陈大舅通过这几句对话已经知道少女是谁,对陈太太:“这就是那个……”
“丧门星,下轿还没半个时辰,就克死了我的儿。”陈太太的儿子陈若木生来有些痴傻,到了十七八岁都没人肯嫁。陈太太没有法子,只能让媒婆拿了重金,买了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就是方才的少女,姓方,名唤琼竹的,来给儿子做媳妇。
谁知琼竹生的虽然娇弱,她的娘也拿了银子,但琼竹的性子却是烈的,一到了喜堂,不等拜堂就掀了喜帕,口口声声不肯嫁。
陈太太着几个人按住她,也没按住,偏生那傻儿子见到这样场面,吓得大哭起来,混乱之中,陈若木失足落水,等救起来时候,人已经没了气。
陈太太见儿子没了,把琼竹恨得要死,当场就让人剥了她的喜服,琼竹见陈若木没了,反倒哈哈大笑,说这都是报应。陈太太更加愤怒,命人把她捆起来关进柴房。
又让人把秀才娘子寻来,要把那些彩礼都拿回来,谁知秀才娘子自从丈夫死后,穷的狠了,也不是那样好相与的,口口声声只说人已经上了花轿,就不再是方家的人。人既然在陈家,哪又再回方家的道理?彩礼钱是一个都不肯退,人也不肯接回来。
陈太太气的双眼直发蓝,却也无可奈何。想活生生把琼竹饿死呢,她又没这个胆,毕竟这村居人家,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于是就拿了秀才娘子的话,想让琼竹为陈若木守孝。
琼竹的烈性子真是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改,一口吐沫吐在陈太太脸上,只说自己并没拜堂,也没入洞房,要自己的命容易,要自己为陈若木守孝,这是死也不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