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宸终于被这一意外给惊得回了神。
她看到小木墩被燕少云扶着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拿着那幅书法,她一眼就瞧出来是什么情形。
一袭月白长衫的叶骁飞快地走了过来,立马从小木墩手上接过那幅作品,再摊开来放在最近的小案上。
他蹲了下来,拿着一块干布巾小心翼翼地想去擦掉没掉下去的水渍,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水渍浸润了那飘逸灵秀的字迹,他的手蓦然停在半空,瞳孔微微一缩,竟是十分心痛。
大家都聚了过来,齐齐望着那第三开的字迹慢慢涣散,慢慢糊涂,庄晚晴沉沉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
小木墩被这严肃的场面吓坏了,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眼泪巴巴地,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他擒着泪水,还是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莫轻寒从他身后走了过来,蹲了下来,望着他,用袖子给他擦拭掉豆大的泪珠,安抚道:“乖,小木墩,不是你的错,错在…”
“错在你!”
蹲在小木墩跟前,小案后的叶骁冷冰冰地截住了他的话。
莫轻寒面色一窘,竟是如鲠在喉,他站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望着叶骁,即便看不清楚叶骁的神色,可从他冰冷的语气也知道他很生气。
这还是莫轻寒第一次见到叶骁生气。
虽然是可惜了点,可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火吧,再说了,谁又是故意的呢?
他应该是生气自己刚刚的轻视,莫轻寒挠了挠头。
燕少云淡定地扫了莫轻寒一眼,手轻轻抚上小木墩的头,对莫轻寒解释道:“这些作品是我从颜家别苑拿来给叶兄观赏的,叶兄曾在颜太傅门下受教,是以对太傅和颜大小姐的遗物十分尊重,莫少爷今日大意了,不该让一个孩子糊里糊涂拿着去!”
经燕少云这一解释,莫轻寒明白了叶骁生气的缘故,心里不再嘀咕,而是低声给叶骁道歉,“叶大哥,对不起,回头我找皇帝表舅要一幅颜珂的作品来补偿可好?”
叶骁没有说话,他懒得跟莫轻寒多说,多说无益,他们都不会明白他的心思。
看着那幅她亲手写下的《乐毅论》被毁坏,就跟看着这个世上唯一曾让他心动过的姑娘渐渐朝他招手远处一般,心里那股痛意,没有人能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八年前,他曾在颜太傅的书房内,隔着一个水泊,听见她在对面水榭上弹琴时心里的悸动。
没有人能明白,五年前,洛阳澄湖桥上,他不经意地掀开车帘,看见她身着一身浅粉色披帛配湖蓝色长裙站在一艘画舫船头灿然一笑的惊艳。
没人能明白,三年前,他曾远远望着她跟那个人站在洛阳南门外的兴庆楼上携手共赏花灯,而他拿着那个被她解开的花灯心头的黯然神伤。
爱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子,让心性如此坚定的他,决心避开与她正面接触,将那枯树枝头的春意封存在心底。
不让人触碰,也从未对任何人说。
“嘿嘿,骁哥儿,珂儿要不是我唯一的嫡孙女,我一定把她许配给你,我看这世上也就你配得上她!”
那年武夷山顶,漫花开遍,花团锦簇中,他听到这样一句戏言。
天知道他当时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却最终生生吞下去,没有接话。
大乾历代皇后,必是颜家长房嫡女。
叶骁也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坐在这座由恩师设计的琼楼里,心里埋藏许久的情绪竟是有些按捺不住,就这样静静地宣泄。
叶骁的默然,让莫轻寒知道自己真的是狠狠得罪了他,不由越发懊恼。
小木墩也懵懵懂懂感受到了叶骁的生气,他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叶骁的侧颜道:“你别骂莫哥哥,都是我的错,大不了…我赔你银子!”他咬着唇很为难地说。
燕少云摇头失笑,小家伙哪里知道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不过他这么小没有瑟缩地躲在别人身后而是用于承担,可见性子跟他姐姐一样硬气呢!
站在叶骁对面的秦宸,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眼眶有些酸胀,如果没看错,叶骁那无瑕的眉眼里有难以抹平的悲伤。
她心底越发狐疑,小木墩弄坏的又不是她爷爷的作品,而是她的书法,叶骁这副神情是为哪般。
小木墩绷红了一张脸,蹭蹭跑到秦宸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姐姐,姐姐,你带了银子没,我弄坏了那位大哥哥的东西,大哥哥生气了,我们买一件赔给他好不好?”
秦宸回过神来,微笑地望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不就是一幅字而已,不值得你这么慌张,既然是颜家别苑的东西,那也不是叶三公子的东西,不需要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