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解:“没事,年轻时多磨练,以后就……”
话还没说话,他家小闺女扑过来撒娇抱住蹭了蹭,说:“我没事,我就是还没睡够。”
陆树根斜眼寻老伴,范红英端着盘子往两人身上撞了撞:“让让让让,干什么这是。”
陆小凉笑着松开陆树根蹭过去抱住她家范女士,范红英张嘴就是正题:“要抱你赶紧找个男朋友天天抱,别让你妈我操那份心,自觉点昂。”
一旁的老陆同志急了:“你说什么呢,咱们凉凉还小着呢,不急,凉凉你别急。”
范红英笑着点了点陆树根:“以后嫁不出去变老姑娘我看你急不急。”
夫妻俩拌嘴,陆小凉去刷牙,站在镜子前看着一头乌蓬蓬乱发,发帘不听话翘起,眼下有两轮黑眼圈,鼻子上长了一颗小痘痘,满嘴泡泡的自己,歪了歪脑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尖。
第二天转早班,陆小凉咬着半张油饼下楼时发现沈书辞靠在门边等人,她脚步缓了缓,乖乖叫人。
沈书辞看了看表:“上车,一起走。”
陆小凉登时圆了眼,那辆白车对她来说有距离感,她摆了摆手:“不了,我搭地铁也很方便。”
说完小兔子一样溜了。
沈书辞微微仰头,看见宋慧欣从厨房窗台探头一直看着呢,想了想,打电话回去解释:“小丫头不愿意搭我的车,估计是怕科室有人碎嘴。”
宋慧欣说话还是老样子,很软,含糊:“肯定是你又凶她了,沈书辞你就不能对凉凉好点儿?”
沈书辞觉得自己已经对这丫头很好了,可他妈明显不信。
到了科室先看病历,沈大夫站在护士站前默了默,想想还是算了。
一德同学在他老师身旁站得直挺挺,背一叠厚厚的病例和检查报告,在沈老师要用笔的时候及时递上一支,乖巧得像只树袋熊。沈书辞翻了翻最新的检查结果,淡淡说了句:“失败了。”
赵萌萌家属的骨髓配型失败了。
***
原本坐在护士台里面的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沈书辞将病例交给一德,说准备查房,然后看着她,觉得她昨天对他保证的不再心软是做不到了。
陆小凉很清楚急性白血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会有什么后果,赵萌萌这孩子是中华配型库和直系家属配型同时进行的,但是很遗憾,世界之大,没有能救她的骨髓。
陆小凉脑子里一直都是小光头死的那一晚赵萌萌的妈妈哭肿的眼睛,或许,未来,同样的场景,将会发生在赵萌萌身上……
啪,头上别着黄色发夹的小护士站起来,蹬蹬蹬往6号病房走,孩子的妈妈正在喂饭,今天是赵萌萌进无菌舱的日子,她看起来很害怕,虽然总说自己会勇敢,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哭,细细的手指攥紧妈妈的衣服,可怜得让人不忍去看。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治疗在刚才变得难上加难。
陆小凉将手里的电推子放下,这是一早萌萌妈妈来护士站借的,血液科的护士站一直把电推子和指甲刀体温计归为了日常用品一类,患病的孩子抵抗力几乎为零,除了病房几乎不能去任何地方,他们的头发在一次次的打化疗药后如秋天掉落的树叶,变的长短不齐,家长们最后都会选择将仅剩的那些头发一推子剃干净,一把电推子轮流用,它就成了血液科的必备品。
一开始所有的孩子都不肯,他们守着自己唯一仅剩的头发,可后来,在病房里见过很多个小光头后,孩子们开始习惯,他们剃光了自己的头发与其他小光头交朋友,在这里,他们是一类人,他们不属于彼此眼中的异类。
而那个曾经读过书的学校,则成为了再也回不去的梦。
他们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
赵萌萌直勾勾盯着电推子,不肯吃饭了,将原本裹在头上的头巾取下,说:“妈妈,我准备好了。”
她的头发已经不是上回陆小凉给她梳马尾时的样子,稀稀拉拉,甚至能看见浅白的头皮,她不哭不闹,问妈妈:“如果我乖乖是不是就能回学校上课?”
她的妈妈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孩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