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生母吴姨娘并非死于难产,而是,二太太授意当时的产婆,在接生时刻意将胎盘在吴姨娘体内滞留过久,才致使吴姨娘产后血流不止,等大夫来,已经晚了,才——”
“大爷——”
门外陡然响起守门仆子的声音,将皎月的话生生打断,下一刻,门骤然被猛地推开,随即一股冷厉的风灌了进来。在阴沉的雷鸣暴雨中,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颓然的站在门口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挣扎。
“涵哥儿——”
看到这样的顾子涵,傅老太太到底是心疼的,虽然是庶出,可这个孙儿自小便是极为优秀,更是极为懂事,从未让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操心过。
可如今——
傅老太太眸子紧紧眯着,也渐渐恨起来,现在的她对于这个俞氏,已经不止是愤怒了,就因为那个贪婪狠毒的女人,却害得她顾家上下不宁,叫她如何能再容忍下去!
看到眼前这般的顾子涵,顾砚龄终究是愧疚的。
只能凭一副画轴去无数次凭吊的生母,却是以那般残忍,那般惨烈的方式死于自小疼爱自己,让自己视为生母一般的嫡母手上。
十几年的母子之情在这些可怕的阴谋面前,变得苍白而可笑。
但她没有后悔让宋偃以解救她为名唤顾子涵来听到这一切的真相。
吴姨娘被害的事情,于顾子涵而言就像是一个脓疮,挑开的那一刻或许残忍而疼痛,但终究会愈合,可若留在那里,只会脓疮入深,钻心入骨。
认一个杀母仇人做母亲,于死去的吴姨娘不公,于顾子涵更是残忍。
她宁愿涵哥儿恨他,也不想看到他日涵哥儿白白为俞氏这样贪婪狠毒的人求情。
“你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踉跄的走了进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皎月,一双手紧紧的挣着,几乎用全身的力在控制着自己,随即蹲身下去,不由握住皎月的肩膀,一双眸子期冀而复杂,仿佛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放在了眼前。
皎月看着这样的顾子涵到底是有些害怕的,不由靠后了几分,随即垂下眼眸,语中坚定道:“奴婢所言,千真万确。”
说到这儿,顾子涵手臂颓然的落下,皎月当即转而对向顾正德,一字一句道:“不仅如此,奴婢方才所言的事,三姑娘,都是知道的。”
一向平静而镇定的顾正德眸中一震,露出不可置信来。
是啊,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连她都不敢相信,顾砚锦不仅知道,甚至还亲自预谋。
皎月知道这有多惊世骇俗,但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旁人信不信了。
在她转而指认俞氏的这一刻,就已经和整个二房为仇了,顾砚锦她太清楚了,那是一个可怕的少女,是一个比俞氏更狠毒的少女。
如今的她即便不能告倒顾砚锦,也要让座上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她生疑,只有这样,才能让顾砚锦自顾不暇,不敢再轻易向她动手。
“你在胡说什么!”
顾敬昭怒不可遏,竟不由抬脚要踹过去,皎月尚在惊恐中,一个挺拔而坚毅的身形却是陡然插了进来,顾敬昭一怔,却是正对上顾子涵定定的眼神,少年的眸子中包含的太多,太过沉重。
“姨娘的事情,父亲知道吗。”
顾敬昭身形不由一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顾砚龄冷眼坐在一旁,她知道,顾敬昭这一生最害怕的,便是本该在他掌控之下的人脱离了他的那一盘棋。
眼前的一切都乱了,现在在众人,尤其是顾正德的面前,顾敬昭,已经慌了。
顾子涵看到从来都沉稳温和的父亲,如今眸底竟氤氲着复杂而幽深的光芒,久久不能回话,终究苦涩而绝望的笑了,少年无力的垂下眼眸,紧紧地握拳一双眸子因为愤怒变得通红,身子也渐渐颤抖起来。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生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而他的父亲明明知晓,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他与仇人亲如母子!
顾子涵不明白,可顾砚龄凭着对顾敬昭的了解,大抵是能猜测出来的。
对于顾敬昭而言,一旦替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吴姨娘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对于前程而言,他从未在乎过一个后宅妾室的生死。即便他察觉出吴姨娘的死有所疑点又如何,一旦揭开真相,只会让人质疑他的能力。试问,一个连后宅都如此不宁的人,又有何能力可以立足朝堂?
俞氏背后有定安伯府,吴姨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顾敬昭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与俞氏摊牌,更不会让一个妾室的死影响自己的仕途。
对于他而言,只要他的官运亨通,哪怕是粉饰太平又如何?认贼作母又如何?
他顾敬昭要的,只是结果,哪怕这过程再讽刺,再虚假,他又何曾在乎。
在他眼里,即便是顾子涵这个亲生儿子,俞氏这个发妻,也只是他位极人臣的道路上,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