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岑子咳嗽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于青突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小楼,你施行滴灌法回来了?嗯,你身上的功德之力果然有所精进,但是,也不过如此,理当如此,难怪、难怪,可惜、可惜。〈??[”
这几句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可以说是词不达意,如林远尘听来,完全是一头雾水,可是楼岑之的心却是大大一跳,他不顾失态,突然向于青施了个大礼:“于师叔祖,晚辈正想向于师叔祖请教,晚辈赶赴天下各地推广滴灌法,初始之时,体内功德之力增长迅,可是到了后来,明明晚辈帮助众多门派施行了滴灌法,可功德之力增长却反而减少了,到了后期,甚至、甚至隐隐有功德之力减退的迹象!于师叔祖,这是为何?”
于青抱着竹棍,懒洋洋叉着腿坐在沙滩上,眯着眼睛对楼岑之道:“你自己真的不知吗?”
楼岑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晚辈真的不知,此前于师叔祖曾教导过晚辈,我体内功德之力的来源,就在于晚辈明了滴灌法,只要我多多推广滴灌法,就能让我的功德之力增长,我四海奔波,不知助了多少门派施行滴灌法,体内功德之力理该持续增长,可为何反而倒退了呢?这、这说不通啊?!”
于青哼了一声:“小楼啊,你还是没明白功德之力真正的来源--谁说滴灌法推选越广,你功德之力就相应更多的?其实应该是滴灌法让老百姓受益更多,你的功德之力也就越多,滴灌法如果不能利民,反而害民,那你的功德之力自然不退反进!小楼,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看,你到各修行门派推广滴灌法之时,此法真的利民助民了吗?哼哼,我老头子虽然呆在东湖灵圃之内,可外面也有些老朋友,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不怎么中听的事儿呢。”
林远尘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道:“楼师兄这滴灌法自然是大大利民的好事,于师叔祖此话何意?怎么我听着,反而有指责楼师兄的意思?”
楼岑之突然一抬手,阻住了林远尘,他苦笑道:“于师叔祖明见万里,晚辈、弟子--唉,弟子却是做差了一件事!至今想来,追悔莫及!”
林远尘一呆:“楼师兄,你那滴灌法只会助人不会害人,这追悔莫及四字,又是从何说起?”
楼岑之长叹一声:“林师妹,滴灌法初意是极好的,可是再好的事,一旦被利益得操纵,就会扭曲本心了。我赴天下各修行界门派推广滴灌法,所到之处,自然是大受各门各门欢迎,设宴相请。有一天,我在崆峒派喝酒时,无意中听该派掌门人笑言,有了我这滴灌法后,却是生生便宜了那些农人,那些农人因此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这样一来,门派就变成白养活闲人了。当时师兄我喝得有些昏,就多了句嘴,说这样多吃白饭的农人不如打了,让他们去开荒。我原本只是酒后之言,可那崆峒派掌门人却大声叫好,当场就吩咐下去,只留下少量农人管理滴灌,其他的农人都去荒山开荒。”
林远尘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这开荒可是那样容易做的?荒地贫瘠,山中又多猛兽妖物,驱赶那些农民去开荒--这、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楼师兄,你这个点子,真正是--真正是害死人了!”
楼岑之满脸羞愧,低头不语,这时,倒是于青说了句公道话:“这件事,倒也怪不得小楼,就算没有他酒后失语,那些门派也早打定主意,驱使那此因为滴灌法而好不容易轻闲下来的农人去开荒了。我听一些老友说,不少门派早就想开垦更多的荒地,用来种植更多的仙草灵木,但是此前一直困于人手不足,大李朝的农民光为了种植一个葛草就累得天天直不起腰了。但滴灌法一出,农人因此脱困,可各门各派哪里会就此放过农人?自然变着法子驱使百姓做牛做马。所以,小楼前期因为推广滴灌法,功德之力大增,可后期,那些农人不仅没有因滴灌法享受到好处,反而更为劳累,心中自有怨气。这推广滴灌法之人,功德之力自然相应减退。所谓有因就有果,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于青长叹一口气:“我修行数千年,这双老眼看得多了,以前修行界对凡界百姓多少还有些香火之情,不愿压榨太过,可是到了后来,个个只想着修行、法术、灵力,将那些对凡人的同情之心统统扔到了脑后,还美其名曰什么斩断凡间因果,呸,其实只不过是让他们更好地欺压凡人而已!这好好的一个滴灌法,都让他们折腾出这样多花样来--就连我天一阁门下的各处离宫,都在驱使农民开荒,鄞县的那个俞大忠最是混帐,将农民直接从家里赶了出来,说离宫多年照顾他们,家里的粗笨家具全当是租房钱了。混蛋!混蛋!我天一阁门下居然有如此贪婪无耻之徒!我真正是耻与为伍!”
楼岑之和林远尘面面相觑,两人原本以为,天一阁的修行者都是文人出身,做事吃相不会那样难看,可没想到--唉,明里是俞大忠这样的离宫门人擅自行事,暗里谁知道是不是得了天一阁内某位仙人的指令,甚至有可能,就是范冲子--林远尘咬着唇:“咱们天一阁这样多的修行者,也同样需要大量的仙草灵木,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正是不足为怪,不足为怪,唉。”
于青突然对楼岑之道:“小楼,你功德之力减退,另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你至今不肯明说吗?”
楼岑之一惊,期期艾艾道:“于师叔祖此话何意?弟子此次外出只是推广滴灌法,虽然胡乱出了个歪点子,却并没亲历亲为--”
于青举起竹棍,重重敲了楼岑之的大腿一下:“咄,你这小子,可是欺我虽然辈分高,修行却低微吗?嘿,我痴长了这数千岁,人间百态什么没看过,你这点小把戏可能瞒得了我?!我问你,这滴灌法真是你明的?!”
此话一出,楼岑之和林远尘都呆在当场!林远尘惊呼道:“于师叔祖你说什么--你、你老人家是说这滴灌法不是林师兄明的?这不可能!滴灌法就出自天一阁所辖的后隆村,那是林师兄收割葛草丹之地,他也是因为滴灌法得了功德之力,这再不会有错的!”
于青却盯着楼岑之:“这滴灌法如果真是小楼自己明的,那滴灌法一问世,他自有功德之力,又何须费劲费力到处推广?更重要的是,滴灌法本意是利民助民益民,所以,明此法的本人,就算在推广过程中,被修行界各门派扭曲走了样,却依然不会因此受损功德之力,因为万物皆有因果,这恶果,却怪不到明滴灌法之人身上。这就好比一碗米饭能活人命,可有人在饭中下毒,用来害人,但被害之人绝对不会怪那辛苦种出大米的农人,因为农人的本意是极好的。同样的道理,小楼如果真是滴灌法明人,就算有大量农人因滴灌法而失地,他并不有损功德之力,只有小楼并非滴灌法明人,只是在推广滴灌法一事上略有功劳,那因着他的推广而失地的农民的怨气,才会转嫁到他的身上,损了他的功德之力!”
楼岑之早就羞愧地垂下了头,这才知道自己的老底全被于师叔祖给盘得清清楚楚,是了,于师叔祖法力虽然不高,但活了数千年,却将世事人情洞若观火,自己搞的那些小手段,根本隐瞒不了他老人家。
楼岑之长叹一口气:“于师叔祖,你老人家骂得对,我、我糊涂啊!这滴灌法,其实是后隆村郭大路明的,我、我不该贪天功为己有,将明滴灌法揽到自己名下。我只是想借此讨得阁主欢心,进而入天字号藏书楼阅书,弟子的法力已经数百年没有寸进了,这才动了歪心思。弟子错了,果然天道有还,我因滴灌法而得功德之力,却也因滴灌法失了功德之力,该我的,原本就该我,不该我的,天道有眼,连一点功德之力也不多给。”
林远尘呆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郭大路?滴灌法的真正明人,原来就是郭大路?!他、他还明了树獠大棚助我种植赤炼果--天啊,郭大路此前到天一阁阅书,我、我还把他当成乡野小子,将他随意带到了那个最基本入门的藏书楼里,哪里想得到,他是有大功德之人!就连我体内的功德之力,也是来源于他明的树獠大棚!”
于青双眼大亮,跳到了林远尘面前,尖声嚷道:“什么?!原来那天我在藏书楼碰到的野小子就是郭大路?!怪不得我此后百般寻找不到他!我还以为是哪位世外高人到我天一阁藏书游戏风尘!原来他就是郭大路,郭大路就是他!是了是了,除了他,还能谁能念出如此蕴含天地大道的经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