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像忽略了谁?
忽略了那个最有活力的人。
“嗯?”爱丽丝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陈列着克雷索夫黄铜书卷的那个展柜前,此时只有零星的几名游客正在参观,但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随意地瞥了两眼。相较其他或华丽尊贵或造型精巧的展品而言,这些文书古籍虽历史久远,意义深刻,但在常人眼中,也和一堆废纸没什么区别。
一切都很正常,爱丽丝却挠了挠头发,滴咕道:“怎么有股奇怪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说不清楚。
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本应该在意,但不在意的话似乎也没关系;想要追寻,又没有线索;置之不理,心却像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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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就是人生的遗憾之处吧。
触景生情的爱丽丝轻轻叹息一声,很有种伤春悲秋的文艺气息,结果回头一看,却发现同伴们早就走到了远远的地方,都快走出博物馆的大门了,且似乎没有停步等她的意思。金毛女仆顿时急了,连忙拔腿追赶,鞋跟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又融入人群低沉嘈杂的议论声中,显得空旷而渺小。
……
吕贝翁博物馆的三楼,装潢华丽雅致的房间内,每一块砖与每一根柱,都流淌着属于过去时代的辉煌光彩。这里曾是圣泉修士会的审理修士独居祷告的房间,如今则陈列展示着克雷索夫王朝时期的宫廷用品,比如房间正中央这张极尽奢华的“巴克伦迪亚式皇帝御寝宫廷四柱床”,就是其典型代表。
虽然在熟知本国历史的戴维教授看来,一个统治着区区数十万臣民、国土有三分之二为贫瘠不可耕作地带、军队只会用来护卫首都、政治手腕只有无限妥协与贪婪索取的二元倾向、论权势尚不如同时期大布列塔王国一名伯爵的国王,实在没有自称为“皇帝”的资格,特别是当这位皇帝在子民贫弱、国库空虚的情况下还有闲情雅致为自己的床铺以最柔软的丝绸被褥、罩以最精致的手织帷幔、饰以最华丽的明亮宝石的时候,这种嘲笑与讥讽的心情就会更加膨胀,以至于无法收敛。
这位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吕贝翁博物馆馆长职位的中年绅士,双手扶着那根黝黑沉重的胡桃木手杖,站在典雅堂皇的阳台栏杆后,安静地注视着下方的景象。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条洁白的石砖路笔直地通向塞舍尔山长阶,道路两旁栽种着四季常绿的春藤木,树冠遮蔽下行人的影子来来往往,如河流涌动般密集,落到教授的眼底,都变成了浮动闪烁的暗澹色块。
作为第十一届万国博览会的主办方,来森堡的展馆虽不如三大强国与教团联合的展馆那么受欢迎,但也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前来参观游览的旅客络绎不绝,汇聚成一条长龙。在这些来自世界各国的旅客中,那位年轻人的身影并非最瞩目的,甚至很不起眼,仿佛他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想要使自己融入人群中去,成为河流潜涌下的一滴浪花。
但戴维教授的视线,却可以自动过滤其他人的存在,牢牢锁定在那位年轻人的背影上,眼神沉默、专注且深邃,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却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观察结果而言,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所以——
冬冬冬。
身后忽然传来了低沉厚重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踩踏着光滑的大理石板,犹如踩踏在密布岩石尘砂的山道之间,一步一步地向着阳台上的戴维教授走来,每一步都像是巨人的迈进,撞击在房间奢华明丽的墙壁上,一阵空旷的回响。
但是,分明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那人是凭空出现的。
“所以,”戴维教授依旧扶着自己的胡桃木手杖,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而耽误了与我的会面么,罗谢尔?”
“大致不差,但有两点需要纠正,第一,我没有耽误,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三分钟;第二,他并不是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而是一位真正的信者。”罗谢尔停下脚步,与戴维教授并肩立在阳台上,用那双幽深复杂的褐色眼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如河流般穿行的人群,看到那位年轻人已经走下塞舍尔山长阶的阶梯,逐渐消失在视线边际,他缓缓道:“与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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