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奥薇拉其实没有太多记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那间又黑又冷的大屋子。
在她很小的时候,还像同龄的小孩子们一样渴求父母温暖的怀抱,但父亲总是忙着处理各种政务,很难抽出时间来陪她;而母亲则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从不外出。每当奥薇拉吵着要见母亲的时候,宫里的女仆与侍卫便会劝她说:王后患了很严重的病,现在需要安静休养;公主殿下是个乖孩子,不应该打扰母亲的休息。
奥薇拉问他们,是什么样的病,这么可恶,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但女仆与侍卫都在这时闭口不语,只是看着小女孩的眼神中隐晦地流出些许惋惜和怜悯。他们默契一致的举动像是私底下协商过,给人一种压抑不安的感觉。
那时的奥薇拉尚没有意识到诅咒给自己带来的孤独命运正在人生的前路等候,但已隐约从旁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她不喜欢被人区别对待的感觉,希望大家都能亲近自己,和自己做朋友。于是很努力地想要做到些什么,像努力地用功读书,得到老师的夸赞;像努力地露出笑容,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那么,自然也应该努力地当一个乖孩子,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才行。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便再没说过类似的话语,也再没有过哭泣与吵闹的举动,而是努力学习、努力微笑、努力和大家友好相处,争取做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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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是个乖孩子,那么,等到父亲不忙的时候,或者等到母亲的病情恢复的时候,他们就有时间来陪伴自己了吧?
小小的奥薇拉,如此天真地期待着,却总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好像父亲的政务是处理不完的,又或是母亲的病永远也不会恢复了。
女孩觉得很委屈,明明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去当个乖孩子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大家的爱呢?就算大家都不爱着自己,难道让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那两个人,也不会爱自己吗?
她去找老师询问答桉,老师却只是抚摸着她的脑袋,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告诉她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从开始就无法改变的啊,公主殿下。”
所以,她无法选择自己是否应该诞生,虽然或许原本就是个错误;无法试着让每一个人都喜欢自己,尽管并非基于身份或地位上的差距;也无法让父亲与母亲都抽出时间来陪伴自己,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无法改变而只能接受的女孩,心情一天天抑郁下去,最终,便发生了那件事,也是令她的人生发生转折的一件事,更甚于与生俱来的诅咒。
在小小的女孩成长为美丽的少女的十六年间,从没有什么事情是特别的。阳光每天都从窗台洒落是需要惊叹的事情吗?花园里的紫罗兰一年四季从不凋谢是正常的吗?书本中那些晦涩艰辛的故事很有趣吗?无非都是这片大地上发生的平常的事情,而女孩就在这些平澹的日常中一天天成长,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唯独那天从冰冷的昏迷中苏醒,看见了父亲焦急的神情与母亲忧虑的面孔时,她忽然意识到,啊,这个世界对自己来说,又有了特别的地方。
她开始重新感觉自己被爱着。
这件事发生以后,父亲不管有多么忙碌,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伴自己,或检查功课,或说些朝堂上发生的趣事,逗自己的孩子哈哈大笑。而母亲,也终于愿意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用怜爱温柔的目光,注视自己留在世界上的唯一的心血。
她虚弱得像冬天里过早凋谢的一片雪花,又单薄得像深秋里无助飘零的一枝黄叶,在奥薇拉卧床休养的日子里,每天都拖着病体,由两个女仆搀扶着来看望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抱住女孩的脑袋,用近似梦呓的声音呢喃道:“很抱歉,奥薇拉……我的孩子,让你孤独了那么久……”
这时,奥薇拉便会伸出手,紧紧地拥抱自己的母亲,贪婪地嗅闻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息,发自内心地沉醉,在这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一旦体会到了幸福,人就开始贪恋。
“母亲,”女孩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时,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撒娇般说道:“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她本以为答桉是会,因为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喜欢与纵容。可是,眼前这个虚弱中依然保持着优雅仪态的女子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便轻轻摇头道:“这是做不到的事情,奥薇拉。”
女孩一下子着急起来,仿佛触手可及的幸福正从指缝间熘走:“为什么!?你还要回去那个又黑又冷的大房间吗?可是,我不希望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