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拉的身躯颤抖着,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哽住了喉咙,压迫着心脏,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黑暗的洪流更不会给她任何停留思考的余地,继续裹挟着她渺小的影子,往回席卷,像追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往上,冲向世界的尽头,或许也是故事起始的位置。
画面闪烁,视线中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大地,冥晦的死气环绕,犹如浮动的海洋般涌起跌落。在这寂灭世界的最中心,屹立着一棵古老巍峨的巨树,每一根阴郁沉重的树枝,都像苍白的骨骸般向着天空延伸,扭曲缠绕,散发出腐朽、死寂与哀伤的气息。
在这棵灰白色枯树那粗糙斑驳的树干表面,那些岁月所遗的狰狞骨瘤渐渐扭曲为一张丑陋的脸庞,眼中燃灼着猩红色的火焰,但注视着公主的眼神却没有之前的怨恨与愤怒,只保留着最无奈的叹息。丑陋凶恶的骸骨巨兽环绕着扭曲的树枝,在迷雾深处游弋,若隐若现,巨大的尾巴扫过树干时,发出轰然的鸣响。
勾勒出纤细轮廓的少女牵着自己的小羊,另一只手上缠绕着神圣的金色锁链,此时已延伸至无穷无尽的长度,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环绕包围,编织出一张覆盖尘世的命运巨网,为等待反击的公主提供每一根线的引导。
然而,虚空外更高处,传来平静的声音:“无价值。”
景象再度凝固,一切过去乃至未来的时间都定格在当下的节点,连命运也无从逾越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苍老枯萎的骨树化为虚幻的背景、迷雾中游弋的巨兽堆成骸骨的台阶、以身躯丈量世界长度的神圣巨蛇逐渐澹化消失……驾驭这条巨蛇的少女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宇外那双冷澹的眼眸,没有回头看奥薇拉,而是开口,无声地说了什么。
她说,“命中注定,亦需当心。”
说罢便轻轻抚摸着小羊的脑袋,她与它的影子都开始破碎,吞没于死寂的洪流之中。奥薇拉看到其中一块碎片落在自己的眼底,烧灼那些散开的星团滚烫刺痛,她忽然间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块,伤口的隐隐作痛令她茫然。
洪流再度回卷,奥薇拉无力反抗,或者说已经无法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画面在身旁闪烁而又消失,宛如过去的记忆都变成了书中的一张黑白插图,被刻意拉长又丢失。当景象重归平静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闪烁的星海下,漫天繁星都如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漆黑的魔法师站在高塔倒塌后的断瓦颓垣中,腹部处被撕裂了狰狞的伤口,血液凝固,细小的电弧跳跃闪动,透过伤口能看到冰冷的世界无休止地向前扩张,追逐着连风都来不及触碰的远方。她有着母亲的脸孔,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怜爱与惋惜。
这眼神一度令奥薇拉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于是隐约将她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然而星海沉没的速度似乎比她思念追忆的速度更快,每一道星都在眼底越变越亮,蚕食心脏深处隐隐作痛的伤口。年轻人的幻影就站在奥薇拉的身侧,手捧圣典,吟唱魔法,为她对抗那些陨落的恶意。
天外有人澹澹道:“无谓。”
于是魔力的气息戛然而止,世间的一切都会陷入寂静。漆黑的魔法师融入了惨澹的背景,星海悬于视线最近的距离,近到仿佛伸出手即可触碰。年轻人的幻影开始化为星光散去,他停下了吟唱魔法,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手掌乃至手臂,都消散为点点璀璨的星屑,似乎不可逆转,便轻轻说道——
“感同身受而已。”
奥薇拉身体一颤,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来不及回答,便被洪流席卷裹挟,身不由己地陷入漩涡。视线仿佛追随倒转的沙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景象:皎洁的月光、明亮的火焰、古老的斗技场、撕裂的鸿沟、升起的十二根宏伟石柱、还有石柱顶端,正用莫名悲哀的眼神注视自己的银色巨狼,他曾试图告诉贝芒的公主何为勇气,但所有曾教导的事物,面对一种无可忤逆的意志,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奥薇拉的面前,双手举起那把苍蓝色的圣剑,想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她诠释勇气的真谛。然而,又是同样的声音,空旷得仿佛在无数个世界、无数条时间上,同时回响:“无用。”
“不要……”
公主呢喃道,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终于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是没有用,她细弱的低语不会比洪流吞噬的声响更加喧嚣,突然间燃起了水晶般的火焰,熊熊淹没了那个人的背影,奥薇拉只能看到对方在汹涌的烈焰中回过头,竟好像咧嘴笑了,开口无声地说道:“还没有到认输的时候啊,奥薇拉。”
一切都在火焰中焚为灰尽,狼与斗技场与巨柱的影子都融化为黑色的飞灰,雪一般凋零散落。似乎有一粒火星逃离了火焰的束缚,缓慢而坚定地坠落在地板上,点亮了那些冰冷死寂的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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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薇拉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自己的床,还有无数根燃烧的蜡烛,如天上的星辰列轨般熠熠生辉。她意识到自己已回到了最开始那个房间里,仿佛从未离开过。心念闪动想要召唤圣剑、圣典、圣锁或圣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脑海中也空荡荡一片,仿佛缺失了许多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