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倒是一愣,细细打量他一眼,却见他笑容俊朗如三月春风,温和的眉眼之下却潜藏着静海深流。
赞她人情练达也倒罢了,可“胸襟抱负”这四个字……难道付贵妃已同他挑明了她的野心?
万衍依旧笑而不语,手指又敲敲那张银票。
王徽也就释然。
无论如何,万衍都是同付贵妃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付贵妃既然上了自己这条贼船,万衍自也脱不开身。
聪明人对话,从不需说得太多。
王徽想了想,就把银票收了起来,而后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桌上,笑道:“万相爽快,我也就不矫情了,只是这东西你便收回去罢,日后千万莫再随意许人然诺了,免得又碰上个我这样的,捏住你罩门,贼船一上,这辈子都走不脱。”
桌上那物事,自然是当年万衍赠与智性、后来又被智性转赠王徽的玉牌。
万衍忍不住就发笑,一面把东西收回怀里,一面笑道:“东西我自会收好,只是像在渊这样的人杰,只怕百年也难遇一个,却是不必担心的。”
王徽摸摸鼻子,两下里就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待出了醉德楼,濮阳荑亦步亦趋跟在主子后头,神色还是郁郁。
王徽叹口气,就携了她手,低声劝道:“像咱们这样的人,行事最忌心浮气躁,一个‘急’字就足以把九仞之山毁于一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妨再等等?”
濮阳荑深吸口气,面露惭愧,“主子说得是,只今日所知之事太多,属下还需些时日来消化……”
王徽就点了点头,“嗯,只是不要太久,耽溺于情——不论什么感情——都会毁了你的理智,回去之后,再把《越王勾践世家》好生看几遍。”
濮阳荑恭敬应了,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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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七年前贵妃小产、兰氏给王徽下毒、白蕖一家灭门之祸,还是濮阳家的冤案,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只能埋头努力增强自身,同时不疾不徐地慢慢收集信息,待到有朝一日实力足够强大,方能厚积薄发,一击必中。
濮阳荑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王徽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便不再提起当年之事,只每日继续带着下属们学文习武,埋头苦练起来,浑不觉山外时光流逝。
转眼便入了腊月,紫金山上已下了好几场雪,天气越发冷起来,几乎滴水成冰。
离小年还差几天的时候,邵云启就来别院里做客了。
随身带着的自然还有王徽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彤史赝本。
王徽把这位娇客请到书房,好茶好水伺候着,一面一页页仔细翻阅,细察有无错漏。
看了总有大半个时辰才看完,到底是邵龙骧,办事一如既往的靠谱,统共三本彤史,凡十数万字,竟是一丝纰漏也无。
她特意交代要窜改永嘉十年三月份付婕妤的侍寝记录,也做得极是漂亮,还用朱笔记载了婕妤连续十天没能侍寝的原因,乃是“偶然小恙,宜避圣体”。
毕竟当年付婕妤也是极为得宠的,若是连续十天不侍寝,就须得注明缘由。
王徽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邵云启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一面问道:“怎么样?还合心意吧?然后呢?你是何打算?你总有打算的吧?你没有打算吗?”
王徽看他一眼,几乎气笑了,扶着额角连连摇头,“罢了……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过来没有?”
“那是自然!”邵云启就掏出个小布包来,里面放了一张纸和一方小印。
纸上却是那制书师傅亲笔写的一篇字,印章则是师傅的私印。
似这等民间手艺人,都喜欢在自己作品的隐蔽处留下名号,以示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