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庆澜帝望着玉旒云:爱卿,你给句话呀!
玉旒云只是站在那里,希望眩晕的感觉快快离去,好让她和悦敏和赵王——和郭罡继续斗下去。可是,事与愿违,无论她怎样调整呼吸,心跳还是越来越快,胸口也越来越闷。感觉力量抽离自己的身体,耳边很吵,眼前很模糊。终于,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朝哪个方向倒了下去。仿佛听见石梦泉叫了自己一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此一来,终于瞒不住玉朝雾。玉旒云被直接送到了凤藻宫,林枢赶了来,跟着整个太医院都赶了来,原本一团喜气的皇宫顷刻被窃窃的议论和浓重的药味染上了焦虑的色彩。
玉旒云到底是什么病,御医们各执己见,争执不下。玉朝雾虽然信任林枢,但是因知道林枢前一日已经给玉旒云看过病,却并没有告诉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埋怨。看到热锅上蚂蚁似的庆澜帝,更听说他也晓得玉旒云前日病倒之事,连尊卑也顾不上了,道:“皇上,你明知道云儿从小身体就不好,还让她这么操劳……臣妾就这一个妹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叫臣妾将来可怎么办?”
庆澜帝原地直打转:“皇后你别说了。玉爱卿不会有‘三长两短’,否则朕都不知道将来怎么办了!”
商量的,劝慰的,传递消息的,凤藻宫里虽然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压低声音,但是重叠在一起就嗡嗡地震得人头疼。昏迷不醒的玉旒云虽然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但是觉得这些声音就如同千万只虫子一样,咬得自己浑身又疼又烫。想要挣扎,身体却像浸饱了水的棉花,重而无力。原来一切都无法控制,她起了一个绝望的念头,无论是外面的世界,还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回到了靖杨漆黑的夜,洪水把她卷走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看到玉朝雾歪在床头盹着,几个宫女或者守着药炉或者濯着手巾,也都呵欠连天直打磕睡,望望窗户纸白亮一片,似乎还是当日宫中欢宴的那个时辰,然而玉旒云心里清楚,她肯定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困难,就支撑着坐了起来。如此便把玉朝雾惊醒了:“云儿,你要什么?姐姐帮你拿。”
玉旒云摇摇头:“姐姐,今天是八月几日了?”
“今天是二十三,明天就是太祖诞辰节。”玉朝雾招呼那几个满脸倦容的宫女赶快把参汤端来,一壁又对妹妹道:“你可真是把我和皇上都吓坏了,这几天来,皇上天天来看你,见你一直不醒,就一直是六神无主地样子……”
“八月二十三?”玉旒云不待她说完就要翻身下床,“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永泽公呢?甘州赈灾的事如何了?”
“你病成这样还理会那些?”玉朝雾不知道这都关乎生死,“皇上在准备明天祭祀的事宜,永泽公两天前就离京了。刘子飞将军也已经率领人马前去甘州赈灾。朝廷没了你,天不会塌下来。”
“你……”几乎就要对自己最亲的姐姐咆哮“你懂什么”,然而知道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发怒也没有用,须得尽快找出应对的办法。她便挣扎着要下床。
玉朝雾死命拖住:“你这孩子,为什么越来越不懂事?平平凡凡地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过日子,不是很好么?你何苦要这样委屈自己?无论你吃多少苦,过去的事都不能改变。你还有将来呢——姐姐图什么?不就是图你好好儿地嫁人生子,平安到老……”
“你不要说了!”玉旒云躺了几天已恢复了力气,推开姐姐径自下床,“我一定要见皇上。”
玉朝雾的眼泪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抱住妹妹的腿:“求你就听姐姐的话吧!”。几个宫女也都一个跟一个跪在玉旒云脚边:“王爷请体恤皇后娘娘。请保重身体。”
玉旒云咬牙不看姐姐的泪眼,想要趁着自己身体状况尚好赶去见庆澜帝说明如今的情势,因不管任何人阻拦随手抓了件斗篷披上,就要出门去。而偏偏这时候,林枢却走了进来。
“王爷!”他身怀武功,一个箭步挡住了玉旒云的去路。玉旒云待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拿住脉门:“下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王爷从鬼门关拉回来,王爷难道又想自己走回去么?”
“你放开我!”玉旒云怒道,“你小小一个太医竟然敢以下犯上,信不信我要了你的脑袋?”
林枢不卑不亢:“只要王爷一刻未砍下官的脑袋,下官就是王爷的主治大夫,而王爷就是下官的病人。病人要听大夫的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玉旒云被拿住脉门,反抗不得。林枢稍一用力,她就身不由己地回到了床边。知道硬闯行不通,她只能另想其他的办法,便冷笑道:“谁说病人听大夫的话是天经地义?命是我的,我偏不想活了,你奈我何?”正好一个宫女捧着参汤过来,她就劈手打翻了:“你要施针,我自然阻止不了你,不过,以后你开的药我不会再喝,就是饭菜、茶水我也决不再沾。今天不让我去见皇上,我就死给你们看看!”
林枢也万没想到玉旒云会用这种“无赖”伎俩,愣了愣,对旁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的玉朝雾道:“娘娘,不如就让臣陪王爷去见万岁一面,偿了她的心愿,也好将来安心养病?”
玉朝雾能有什么主见?玉旒云则是一听林枢口风松动,立刻吩咐宫女:“还不拿我的朝服来?备辇!”
没多大功夫她就穿戴停当,四个太监抬着,由林枢陪同去乾清宫见面庆澜帝。林枢给了参片让她含着,却被她拒绝——想起石梦泉说过,当日在瑞津林枢曾经用药施针把他困在床上养病,这时生死一线的关头,可不能着了道儿。于是,只坐在步辇上闭目养神,到了乾清宫,也不要人扶,就自己走了进去。
庆澜帝本歪在遢上午睡,听太监报说玉旒云来了,连衣冠也来不及整理,就亲自迎了出来:“爱卿!你现在如何了?可担心死朕了!”
玉旒云勉强一笑:“万岁放心,臣还死不了——臣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帮万岁做完呢!”
听她这样说,庆澜帝非但不能放心,反而更加忧虑了——这简直就像“人之将死”的言论!他因看了看林枢。然而玉旒云根本不给机会这大夫做老生常谈,对庆澜帝道:“万岁,不如我们里面说话?臣有要事必须和万岁商量。”
晓得必然事关赵王,庆澜帝便顾不得询问病情:“好——”他吩咐太监:“你们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到殿中就给玉旒云赐了座,又解释自她在宴会上病倒之后,宫中重重压力袭来,庆澜帝不得不按照悦敏的提议处理了赈灾和北上劳军之事。最糟糕的是,玉旒云昏迷数日,满朝都传言她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所以户部那边迅速提出暂时停止票业司的运作,而议政处也立刻奏请让滕王的小儿子取代玉旒云的位置,侍卫府那边本来还继续按照玉旒云所定的规矩巡逻,但议政处横插一脚,以领侍卫内大臣不宜空缺为名,强行恢复由内务府总管兼任领侍卫之职——何广田一掌握大权,立刻废除玉旒云的轮班制度。“还好有爱卿之前挑选的那些不参加轮班的勇士保护朕。”庆澜帝道,“要不然,朕连觉都不敢睡了!”
玉旒云心中埋怨庆澜帝懦弱无能,但是明白现在不是纠缠这些无用情绪的时候。“臣还没有死呢!”她道,“臣现在的样子,像是就要死了吗?”
庆澜帝看她面色苍白得吓人,怎么不像就要死的样子?但是口里依然道:“爱卿的气色比前些天好多了。”
玉旒云冷冷一笑:“正好,他们都以为臣要死了,就一齐胡作非为起来,正是收拾他们的好时机。”
“怎么?”庆澜帝有了一丝希望,“爱卿你还能扭转乾坤?”
“皇上你还好好儿的在龙椅上坐着,”玉旒云道,“乾坤并没有颠倒,如何需要扭转?请万岁即刻下旨,让何广田交还禁军和护军的领军之权给臣。”
“朕下旨还不是一句话?”庆澜帝道,“不过爱卿的身体,当真……”
“皇上放心。”玉旒云道,“臣知道那些有心人一定会拿臣的身体来做文章。他们都把臣当病猫了,臣就发一发威给他们看。”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射出两道冷光,让人立刻就想到珍禽苑里那只凶猛的狮子。
“爱卿要……怎么发威?”庆澜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