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延潮的分国之策,李德馨是吓得面无血色。
李德馨说完,林延潮欲策马而去,而宣沙浦佥使张佑成急忙上前拉住缰绳:“上使还请稍待,我等已在亭边备茶,还请上使喝杯茶再行。”
林延潮道:“军情如火,茶就不必喝了。”
李德馨道:“上使方才言初到贵境,不熟悉情况,但现在又骤然言要我朝鲜分国,不知这又从何处主张?”
林延潮看了一眼此人,心想果真有几分本事:“分国并非林某一人之见,朝廷早有此主张,林某此来不过是承意而为罢了。”
李德馨道:“我朝鲜自永乐以来,一直谨守藩臣之礼,以诚事之,为何贵国听信旁言让吾国分邦?”
林延潮道:“我朝也视朝鲜如同内服,否则就不会出兵帮助贵国抵御入侵之道理。”
“将我朝鲜分国,不知是哪一条礼法?古今典籍恐怕都没有这一条吧!”李德馨正色质疑。
林延潮闻言轻笑,自己曾任礼部尚书,你也与配我论礼吗?
“你既是要问,那我告诉你一条,小国不敢与大国争礼,此乃春秋大义!”
此言一出,二人都不敢说话。
李德馨与张佑成对视一眼。
李德馨对张佑成道:“当年王世子出使明国,曾言明国人物,说明朝官员之中,属林三元最不好说话,看来此言不虚。”
张佑成道:“自宣宗之后,明朝一直派谦和词臣出使我国,没料到这林三元却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令人想不到。”
二人不由心情忐忑。
朝鲜当地官员,调集民役来替明军搬运军粮,林延潮令将士们先在岸边驻扎,自己则带着十余骑先至铁山郡的车辇馆。
此刻宋应昌在义州,朝鲜国主在嘉山,李如松的大军主力在铁山。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布局。林延潮实在搞不懂这其实有何名堂。
林延潮策马一路行来,但见远处烟霞迤逦,满山皆是松林,在这六七月天,仍是感到身上一阵阴凉,不知不觉他已身在异国他乡。
林延潮抵至车辇馆时,当地朝鲜官员们都是一并在此迎候,为了护卫林延潮的安全,还有派了兵马来。
馆前皆是头戴斗笠,身穿红袄的朝鲜兵卒,臂上有皂鹰的猎手,而朝鲜官员也是各个头戴斗笠伏道相迎。
林延潮直接抵至驿馆,但见馆中服侍的官吏连忙奉上酒水饭食,驿馆因身在山中,十分潮湿阴寒,故而地塌上还生着火。
林延潮方用饭,即听说朝鲜左议政大臣柳成龙前来拜访。
林延潮闻之后,先让柳成龙等候着,等自己用完饭后再在使馆内见了柳成龙。
而使馆之屋外檐下,已是到知天命之龄的柳成龙坐在檐下,等听闻了林延潮用饭之后再行见面的话后,左右都有些愤怒,唯独柳成龙则道:“上使一路风尘仆仆,就算用过饭后再见也是当然。我们此行前来请明国发兵,必须再三恳切恭敬。”“
”若看在我等态度恭敬的份上,明国能多发一兵一卒一粮,那么对于我朝而言也是立下大功了,所以诸位务必要忍辱负重!”
听柳成龙之言,朝鲜众官员都是称是。
然后柳成龙摘下了头顶的官笠,然后就坐在屋檐之下安静地等候。
李德馨等朝鲜官员见了无不佩服,他们不敢与柳成龙并坐,都是默立在旁。
而此时此刻柳成龙心底也是盘算着如何说动林延潮,从李德馨方才所报来,林延潮竟打算要将朝鲜一分为二,这个计划是柳成龙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是他们此刻又是求着明国,自然而然也是求着林延潮,如何在以后的见面时,用言语打消林延潮的念头,这对于柳成龙而言,实在是一件极大的考验。
柳成龙看了一眼使馆,默默告诫自己要忍辱负重,为了朝鲜之将来,为了朝鲜国王的知遇之恩,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他的使命。
所幸林延潮用饭没有太久,不过多时馆吏即来通报言林延潮已是用完饭,同意接见柳成龙了。
当即柳成龙立起身来,左右官吏替他拉开了门扉。
柳成龙拖下鞋子,走进屋内,但见一名三十多岁,样貌普通的年轻明朝官员正坐在椅上。此人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
柳成龙当然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否则李德馨,光海君就不会再三告诫自己了。
这朝鲜的屋子内多是席地而坐,林延潮坐在塌上,会见了这位朝鲜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