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沣城的平头百姓,哪里会认得东宫的储君?而这些白袍怪人,刚一见到羿天,一开口就称呼他为“殿下”,摆明了是知道他的身份来历的!
不是城中百姓,要说他们是敌营的人,感觉又不大像……
……
“都不是。”原先吭声的那个白袍人,摇摇头,自个儿揭晓了谜底:“咱哥们几个就是无名小卒,年前村子里闹饥荒,不幸感染了瘟疫,离了村又被人当疫鬼驱逐到西北边塞荒芜之地,辗转到此,见沣城的百姓都举家出逃了,城里头只剩兵卒,料着咱不是病死就是被人杀死,横竖都是个死,就没啥好怕的,看城子里多的是空屋子,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去,好歹有个暖炕头捂脚;
“哥们几个躲进空屋子,可身上溃烂的臭味藏不住啊,夜里去水井边偷偷摸摸打桶水来,就被那些个兵卒发现了,见了咱哥几个,可把他们给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去,隔了一天城里的所有驻兵就统统撤离了;
“兵卒走后,这里又来了个人,见了咱哥几个,远远的丢过来一袋子铜板,让咱给他帮个忙,说是过几天,太子殿下就会到沣城来,他让咱帮着传个话给殿下,让咱告诉您——约您来这里的那个人,让您在沣城与咱哥们几个待上一天,您若照办了,他自会现身与殿下相见。”
听完白袍人的话,羿天也就猜到了让“疫鬼”来捎话的那个人是谁了:
“庸不易?!”
看来,沣城里头迭连闹出的怪事,都与庸不易脱不了干系!——知道是此人在捣鬼,那就好办多了!
绛唇边泛开一缕勾人的笑旋,羿天居然非常愉快地点头答应:“好啊!大家连日奔波劳累,正好在此歇息一天。”
“啥?!”一听此言,不仅十七急得脑门子冒烟,连小妹也急了:“小郎你疯了?那些人有病!”
叶幸忙接道:“此处不宜久留。”只有石中徕与霍秋,保持了沉默。
“你们想走?可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羿天目光一扫,原本有些躁动的人马,瞬间安静下来。
让白袍人觉得纳闷的是,现场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
“小祖宗哎,您不走,大伙儿都不会走的。”十七摆着一张苦瓜脸,却连半点离开“小祖宗”的心思都没有,反倒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这就要舍命陪君子了。
“天儿,愚兄信你!”石中徕也不多说什么,只咧开满口白牙,冲天儿灿烂一笑,却叫一旁的十七看得眼角抽筋,抛了好大一个白眼给他:“你能不能正经点?要叫殿下!殿下!”石中徕立马顶了他一句:“你还叫人小祖宗呢!”
小妹在旁扑哧一笑。
“你、你们……”疫鬼降临,这些人在干嘛?打情骂俏?眼下这一幕情形,大大出乎那些白袍怪人的预料,“你们不赶紧逃,还要留下来?就不怕染上瘟疫?”
“我们要是走了,谁来陪你们玩?”羿天勾在唇边的笑,直笑得那几个“白袍怪”心头惴惴,闹不清到底谁比谁更怪?
“我就陪你们在这里坐上一天也无妨。”
稳坐玉鞍,马上少年眸光淡转,只淡淡瞥来一眼,竟令人觉得五脏六腑被洞穿一般,浑身都不自在了。——那十来个白袍人面面相觑一番,反倒有些尴尬了。
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白袍人身上,包围圈里的那些白袍人只觉身上扎了刺似的,难受得紧,站了片刻就有些熬不住,恨不得地上裂出个缝隙,让他们躲进去喘口气。
又过了片刻,适才发话的那个白袍人,脑门子上都冒了汗,又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抬手擦汗都觉不自在,他尴尬地一笑:“殿下不进屋歇会儿?”
羿天不答,眼神儿直勾勾地瞅着他,直瞅得人心里发虚,白袍人顿时噎住了声,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
恰在此时——
街道一侧,房屋院墙间隙夹出的小胡同里,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