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猜不透小主子心中所想,但,平素里公主对身边的奴婢委实太好,私下亲如姐妹一般,错非做错了事,奴婢们是极少受罚的,小欣打心眼里认了这个主子,主子任何一个命令,从不敢拂逆分毫,——应了诺,她立即将古琴抱来,亦步亦趋尾随宁然去往北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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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二刻。
玄武门城楼那头,猝然飘荡着铮铮琴声,引得不少人惊异揣测:谁在城楼弹琴?
稍早入宫来向暴君进献了独角奇兽的李戬,刚刚走出豹房,老远就闻得琴声灵动悠扬,音色欢愉之中竟有几分洒脱,宛如疏狂书生,掷笔笑叹世人,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境!
“以心拨弦,妙啊,实乃妙不可言!”
李戬这等心性倨傲之人,竟也听得眯眼陶醉,正想着:如此琴声,只应天上有!两脚就已不由自主往琴声飘来之处,挪移过去。
“世子!”引路的太监忙出声劝道,“琴声来自北宫门,听说镇国公之女正在玄武刑台祭奠元臻头七,况是玄武门重地,请世子留步!”
“镇国公之女?”元臻疑惑了一下,而后似想到什么,猝然神情一震,急问:“可是凤家嫡女?”
太监忙恭声答:“正是!”语声刚落,却见小王爷反而加快步伐,冲着北宫门而去。
“哎?哎!世子、世子,去不得哪!哎……等等老奴,且听老奴一劝……”
太监颠着两脚也没能追上小王爷,只得一溜儿小跑紧跟在后面,为顾全世子颜面,还不敢大呼小叫,沿路忙冲宫中侍卫使眼色,哪知侍卫们见元臻腰侧佩有“宫中通行”的恩赐令牌,都不敢贸然上前阻拦。
元臻紧走一阵,到了北宫门不远处,隔着一道矮墙,才被千牛卫厉声喝止:“世子留步!如无圣上恩准,任何人不得擅闯玄武门重地!”
“……得,不去总行了吧?”
倨傲的小王爷也有气势受挫之时,在这宫里头就得按规矩来,这回他倒也分外识趣,依言止步在矮墙这一侧,却压抑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一个念头,竟然蹬足跃身而起,纵上墙头来,手搭凉棚,运足目力,冲北宫门方向极目眺望。
此时此刻,天色已暗下了,玄武门内外,包括城楼及刑台之上,不仅插燃支支铜柄火炬,还掌灯齐照,灯火通明之下,连一只蚂蚁都休想从禁军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城楼之上,轻纱遮面的宁然公主率一众宫婢而来,架设琴台,置一具通体莹透、色泽奇异的妃色古琴,宁然端坐琴台前,春葱纤指撩拨琴弦,逗弄音色,声声荡向城楼下方刑台处。
刑台之上,凤伶面向弹琴之人,优雅纤细的颈项直挺,仪态端庄地站着,而那名翠衣丫鬟则挎着篮子,怯懦地躲在她背后,悄悄露一只眼儿,既惊又奇地瞄向城楼上弹琴的少女。
静静聆听片刻,凤伶已然听出琴声之中颇有寓意,似是在以旁观之人的态度,轻快地嘲笑着什么,——在她祭奠元臻头七之时,刑台上闻此琴声,凝重悲伤的气氛不仅被搅乱,更是对死者的不敬!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饶是她家教涵养极其深厚,心中也不由大为光火,但,凤伶心思缜密,从城楼上兵士对待弹琴女子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上,就不难令人猜出:此女来头不小!
心念一转,凤伶樱唇轻启,突然冲城楼上弹琴的少女问了句话儿:“敢问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