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之间,众将说起西岭之战惨烈,七嘴八舌。太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前日白马长戟,身穿白袍,率先冲阵之将,是为谁人部下?
此话一出,在座诸将皆都发呆。回思大战时情状,果有此员白袍大将,将敌阵搅乱。但当时天上雷电交加,闪闪烁烁,均未看清那员大将面孔,只记得是身穿白袍,白马长戟。
太宗见众将皆都摇头,心下不乐,自语道:此人有如此惊天之胆,万人敌之勇,既在我军营之中,卿等岂能皆不相识耶!
话音刚落,忽从末座席上站起一人,嚅懦说道:臣知此人。但其不是大将,只是后勤火头军而已。前日虽然冲阵建功,但亦因擅离职守,冒充上将临敌,恐陛下见罪,故此不敢言讲。今即陛下垂询,臣不敢欺君,只得如实上奏,请陛下恕其僭越之罪。
众皆吃惊,看那奏对之臣,却是郎将刘君邛。
太宗问道:区区一个火头军,竟有此般本事?卿又如何认得此人?快快奏来。
刘君邛道:攻打安市之时,臣被高丽军围困,无法脱身。在此危难时刻,忽有一将身穿白袍,乘骑白马,手搦长戟,挺身而出,直取高丽主将。只一合便将其刺于马下,复割下人头,将首级挑于戟尖,绕阵奔驰。高丽军观之胆寒,于是让开一条通道,微臣方才获救。此役过后,待臣遍寻军中,才知其只是一名下等兵士,忝为后勤营中火头军。
诸将听罢,皆有愧色。
长孙无忌道:火头军是归军需司该管,速去将此人唤来。
军需司长官答应一声,却不离去,眼睛望向刘君邛。
刘君邛恍然大悟,以手击额:末将该死!说此半日,尚未言及其名。此人名唤薛礼,字仁贵,河东道绛州龙门县人也。
军需司官闻得姓名,施礼而去。不到一刻,便引至一位大汉,至席前参拜天子。
唐太宗见其人凛凛九尺之躯,心中喜爱,急命:爱卿平身。前日西岭之战,骑白马、着白袍、手持长戟之将,便是贤卿乎?
大汉惶恐道:正……正是微臣。小人擅离职守,请陛下降罪。
太宗:单人独骑,勇闯万马军阵,壮哉!速将卿出身报来,朕有重赏。
大汉:臣名薛礼,字仁贵,河东绛州龙门县修村人。六世祖薛安都曾为北魏河东郡公,曾祖薛荣、祖薛衍、父薛轨,相继仕于魏、周、隋朝。
太宗:卿既是官宦世家,因何不继承祖业,在朝为官?
薛礼:因我父亲早逝,臣无营业之能,因而家道中落,家境贫寒,以种田为业。陛下亲征辽东,招募骁勇,臣因此应征入伍,分在左军先锋营。营长见臣力大,能劈柴背锅,抡得起大勺,故命为火头军。昨见我军危急,忍不住纵马挺戟冲阵,有违军法,请陛下降罪。
太宗大喜:怪不得贤卿如此威猛,原来是河东郡公之后。你先祖薛安都为南宋左军将军之时,曾力斩赛颜良豫州刺史鲁爽,被称为关公再世。其有裔孙如卿,可谓不死。
薛礼闻皇帝如此赞誉,再拜称谢。
天子复对座中左领军大将军、虢国公张士贵道:薛礼既在左军营,乃是卿之部下。
张士贵起身答道:左军营中竟有如此英雄,臣竟不知,惭愧无地。
画外音:其实张士贵十数日前,已得刘君邛推荐,见过薛仁贵。那白马白袍以及大戟,也是张士贵所赐,许其上阵建功。若是不然,薛仁贵又焉得离开本职讯守,到得阵前?后世各种演义评话皆谓张士贵妒贤嫉能,于此可以休矣。
天子大喜,对薛仁贵说道: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传我诏命,擢授薛仁贵为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赐良马两匹、绢四十段。
又对张士贵道:回师之后,你令北门长上为薛卿于北门里建宅修府,并赐奴婢十人。
张士贵施礼允诺。薛仁贵拜倒在地,感激涕零。
八月中秋,辽东天气渐寒。
唐太宗与众将议道:辽东苦寒之地,九月便即飞雪。今安市城固难攻,不如先取建安(今辽宁盖州清石岭镇),公等以为如何?
李世勣谏道:不可。若越安市往攻别地,一旦失利,我军归路断绝,实为大险。必攻安市,舍此并无二途。
太宗点头依议,遂命李勣移军,自引众将来至安市城下。
安市高丽守将名唤梁万春,号称神箭无敌,此日引诸将巡城,看见唐太宗旗盖,便道:此便是唐天子李世民,杀兄诛弟,最是无情。安市虽为孤城,但亦须坚守;因恐城破之日,这城中十数万男女老少,皆不得存也。
诸将闻此,全都戟指城下大骂。
唐太宗听闻城上诟骂自己杀兄诛弟之事,恼羞成怒,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