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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母子之争(第1页)

李明达被免丞相位后,光王多次求见,皇帝皆避而不见。回到明泰殿,光王已经望眼欲穿、等候多时。皇帝见他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面容惨淡,有些于心不忍。命其入内,着人捧来姜茶、毛毯等物给他驱寒。半晌过后,光王神色稍缓,泪眼巴巴望着父亲道:“父皇,滢州之事,儿臣实不知也,还请父皇明察。儿臣,儿臣冤枉。”

滢州事涉及丞相府,光王自然也逃不脱,江南各府参奏接连入京,真可谓飞霜寒雪严相侵,光王府内也是前所未有的萧寒。皇帝虽未问罪,但已显冷淡,朝仪时已不宣光王在侧。此刻听闻光王喊冤,更是长叹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你不冤。”

光王急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道:“李相所为与儿臣无关。父皇您相信儿臣。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皇帝闭目摇头,冷冷不言。光王心中又屈又燥,伏地痛哭,道:“父皇为何不肯相信儿臣?儿臣实不知呀。”

皇帝忽然斥道:“闭嘴!李家这么多年苦心孤诣,辅佐于你,朝堂皆知。你与李家同气连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这个道理你不懂么!朕还没定你结党营私、贪赃包庇之罪,你却在朕面前口称冤枉,推个干净。朕原指望着你还能有一丝担当,没想到你如此自私自利。”

光王吓得面如菜色,半晌回神,匍匐至前,拉住皇帝衣摆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您再给儿臣一个机会。求求父皇。”

皇帝痛心疾首,连连摇头,拂面叹道:“当初你因母妃之病滞留京城,如今你母妃痊愈,你也该回封地去了。”

光王急道:“父皇,您不要赶儿臣走。儿臣知罪了。”

皇帝蹲下~身,盯住光王,一字一句道:“记住,朕对你最大的容忍就是回到你的封地,守着你的王爵,不要再踏足京城。”

光王登时面如死灰,六神无主。只喃喃呼道:“父皇,父皇……”皇帝背过身去不再搭理,王坛命人将其搀出大殿。

已近午时末,皇帝简略用过午膳,便于西厢房光晦堂闭目休息,以养心神。年前一顿整饬,到目今尚算平静,除却光王……

但他也算咎由自取。皇帝心下一横,抛开不提。他因多日未有成眠,此时一放松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王坛在身旁轻声唤道:“圣上,圣上……”

皇帝睁眼来看,日色昏薄,室内已经掌灯,朦胧问道:“几时了?”

一个年老女声回道:“申时已过。”皇帝急忙起身看,却是太后李氏站在跟前,似笑非笑道:“看来皇帝心思轻了,觉也睡得好。”

皇帝起来道安,由内侍服侍灌沐换衣毕,出来对太后笑道:“晨昏定省,儿子自会去向母后请安,母后何必亲来?这两日大雪,若是母亲路上受冻病了,岂非儿子之过?有事叫人来传个话就是。”

晨昏定省虽少不得,但皇帝也是来去匆匆,这两月更是如此。太后冷笑道:“你如今自是不愿意多见哀家。”

皇帝不免心虚,嘴上道:“母亲这话叫儿子惶恐不安那。儿子可从无此心。”

太后有两子,廖王为长,皇帝为幼。太后望着小儿子,好似不认识一般,心道:这人虽是我所生,怀胎十月,亦是我之血肉供养,可母子一场却从来不交心。人言圣心难测,我也常拿这话来宽慰自己。可总归……

想到此处,不由心绞痛起来,忙按住胸口狠狠皱眉。

皇帝知其为李氏焦灼,更兼光王,不由劝道:“李家有开国之功,朕并未为难。母后大可放心,擅自保重才是。”

太后缓过劲来,双目泛红,微微叹气,道:“你如今高坐朝堂,眼里只有你的天下和权势。你哪里知道没有李家,何来你的今日?”话到此处,喉头发哽,忙取出帕子来拭了拭泪,道,“我与你父虽是结发,但男子三妻四妾古来如此,更何况你父亲这样的乱世英豪。身边的女人,智慧的、貌美的络绎不绝。我们夫妻两个又分别多年,他对我的情分可谓少之又少。若是没有你两个舅舅苦力支撑,别说袁家主妇之位,就是我之性命也难存了。既然我恩宠不再,性命堪虞,又何来有你呢?”

皇帝微蹙眉头,默然不语。太后知其心中不悦,更加伤心,继续道:“你统共两个舅舅,自十七、八岁就跟随你父亲左右。特别是你大舅,大半生都在马背、沙场之上,真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出三个儿子,两个从军。开元十一年,你不顾劝阻,御驾西征赤乌国,他兄弟两个双双死在护驾途中,只留下最小的一个,袭了侯爵,也无官职。你小舅年纪小些避过了那些大战大乱,但你父亲定国后也是小乱不断、四邻不安,他又何尝做了缩头乌龟,躲在京中享福了?”

皇帝道:“我知舅舅功勋卓著,因此也只罢了他的丞相之职,并未削爵。”

太后侧目,冷哼一声道:“你舅舅身为当朝丞相,手底下选出来的官无数,偏有一两个不中用,也是算不到的。比如你坐拥天下,就能分辨全天下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或者他今日是好的,明日变坏了,你能预料?人心隔肚皮,人无完人,你舅舅一介肉~眼凡胎,焉能不用错一两个人?”

皇帝急道:“母后,你可知舅舅并非用错人那么简单?那赵志高肆杀百姓、侵占官田,所纳所夺者皆入了丞相府库了。如今江南闹得沸沸扬扬,业已激起民愤了。”

太后唾道:“不过是听那几个小人乱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乱!”

皇帝无奈道:“母后,儿子已派了安诚王赴滢州调查此事,已经有了结果,待他入京可就证据确凿。届时,国法在前,恐怕连你我都保不了李氏一族。”

太后不耐烦道:“归根究底不就是几处田地吗?凭你两个舅舅之功,你当赏了他又如何!且历朝历代下至乡绅,上至王公,哪家不受土地投献?若说天下泱泱莫非王土,那许家许都之地,为何又世袭罔替?许都上下为何皆是许家所有?还是在皇帝的心中,只有许氏才是建功立业的伙伴、功臣。李家终归只是家臣奴才,该打就打该杀就杀!这就罢了,你还将光王也赶出京城去。你这是,这是要绝了李家的路啊。”

皇帝一时无言,太后频频拭泪。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她的啜泣和更漏之声。王坛小心翼翼劝道:“太后娘娘,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冷冷觑他一眼,立起身来看着皇帝道:“你舅舅年纪大了,丞相一职不做也罢。只是光王,他母妃病刚好,天伦之乐未尽,哀家要多留他些时日。你若不想看见他,哀家便让他留在广慈宫不来烦你就是。”

皇帝并未起身,也不看太后脸面,只道:“母后,当初太子不过一时失常,行为有失偏颇,朕即将他贬为常郊王看守皇陵。如今光王牵涉如此大案,朕不过斥责他几句,要他前往封地,并未褫降他的封号爵位。朕为天子,如此徇私偏袒已觉有愧。”

太后气得咬牙切齿,狠狠道:“常郊王自小由你亲自教养,阿瑶自是比他不上,可他竟连安诚王也不如吗?”

皇帝目色微漾,道:“朕知太后舍不得阿瑶,就让秀儿留在京城,代他父亲侍奉太后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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